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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ongAh] I hate you the least.

他們的最後一次錄影再平凡不過。
掀起鍋蓋,夾帶麵香的氤氳撲面,霎時糊了兩人視線,這回的炸醬麵令人滿意,無論麵條鬆軟程度、醬料辣甜鹹淡,全拿捏得恰到好處。接碗盛麵條、起身取辣醬、掏面紙擦汗……她和他的最後一頓飯,有別於以往的歡脫氣氛,吃得太過穩重了些。
進食半晌,浮出一句“好吃”的評價,極為收斂地。
得到稱讚,金亞瑩露出嬌憨笑容,說道“喜歡就多吃點”,動口同時急忙動手,又為丈夫添了不少份量。洪宗玄沒有拒絕,安分吃下第二碗麵,滿足妻子小小虛榮,直到兩人都饜足,他終於緩緩啟齒,談起拍攝進度問題。
金亞瑩知道,現在開始,才是放送時真正會出現的畫面。

廉價的究竟是炸醬泡麵,還是長相取向的劇本?金亞瑩捫心自問,撥弄碗中的剩餘麵條,將一團混亂移到這兒,但聽不語。
如同尋常家庭用餐時間,丈夫用吃掉美味料理那張嘴,說出索然無味的話語。他說,因為同劇演員家裡出了變故,近期行程全部取消,劇組連帶受到不小影響,編劇們連夜趕出新劇本,本來只是個小配角的他,一下子躍升成為關鍵人物,戲份增加到令人吃不消,工作安排勢必有所取捨。
而她,就是那個“捨”。
洪宗玄說得沉穩流暢,語罷不改貼心照顧,預留了她的候答時間。金亞瑩卻不抬頭看他,身子僵硬如一堵搖搖欲墜的粉牆,唯一動的是咚咚敲擊的筷子。與丈夫的井井有條相反,碗中的一切都失序了,麵條早已被搗爛。
他見狀,頎長身子探過來按住她,道:我來洗碗吧。

午後陽光透進窗,照出棉質T恤底下的倒三角體型,瓷器碰撞聲響叮叮噹噹,洪宗玄動作俐落,在那雙巧手之下,沒有碗盤會打破、沒有人會受傷,金亞瑩看著丈夫的優雅背影,捨不得移開視線。
清洗完畢,他將碗盤一一放進烘碗機,按下倒數定時鍵,擦拭濕漉漉雙手,轉過身面對她。「所以,妳覺得呢?」
「呃、嗯?」
「關於我們的……假想婚姻。」
丈夫下半身倚在流理檯旁,雙手在背後安然撐著,姿態慵懶得像拍攝畫報,而不是協議“離婚”。
真過分,都說出“假想”這個禁忌字眼了,她還是沒法討厭他。
「好哇,沒關係。Girl’s Day的亞巡快開始了,之後我也會很忙。」金亞瑩異常輕快。「哥哥是演員可能不知道,其實準備演唱會是很累的,要練唱要練舞還要練主持,而且就像之前那樣啊,除了原本的表演曲目之外,還會有個人solo舞台,何況我這次──」
話語一噎,她暗罵自己嘴快,現在這種情況,要如何說出被迫作廢的期待?
洪宗玄游刃有餘。「妳這次怎麼了?」
「我這次……」
「嗯?」
「我這次……」說出口的每句話都可能成為日後標題,金亞瑩心一橫。「這一次,已經不能邀請你了。」她盡可能把持,淚水卻不受控制。「而且就算邀請了,你也不會來吧……」
「亞瑩啊……」他慌張,卻僅是關切。
「我原本以為,如果這次成功邀請你當嘉賓,拍攝份量就不是問題了,我們的練習直接就能充數……一兩個月見上一次面也很足夠了,反正我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我也沒說過什麼不是嗎……?」
沉默,他未附和。
在那樣淡然無波的情緒前,戰戰兢兢的自己變得可笑。金亞瑩越想越惱,明明不願失態,卻被無法抑止的眼淚背叛。漂亮臉蛋被悲傷打濕,她一次次抹去淚水,分不清哭泣的理由,到底是離別之事,還是同情自己。
見妻子失常,洪宗玄抽來面紙,對方卻不接,一個勁兒掩住臉蛋,試圖逃避眼前,興許這麼做也是不想看見他。
「亞瑩。」他喚,輕輕扳下妻子的手。「不要哭。」
不是祈使句、沒有不耐煩,也就他可以把這種話說得紳士得體。金亞瑩抽抽鼻子,近距離瞪著眼前的洪宗玄,不相信他沒感覺到自己的情緒,是失落感、是無奈感,還有更多的是背信感。
──儘管他根本不曾承諾她什麼。

#

藝人工作時間不定,忙起來沒日沒夜,閒下來又無所事事。前些天金亞瑩結束單曲宣傳,得到整整一個月的長假,結果放幾天就沒意思了。團員們各有活動,她不方便打擾,想來想去,放假期間還能如常聯繫的工作對象,除了實境節目搭檔別無他人。
那陣子洪宗玄忙得兇,大部分時間耗在郊外片場,偶爾才抽出一兩天回市內。幸虧金亞瑩有的是時間,也不強求地點遠近,透過管道問清拍攝日程之後,便逕行前往拍攝地點,準備給丈夫一個驚喜。

說是驚喜,但是沒有節目任務在身,少一道免死金牌,她也沒敢過度張揚。事前知會、準備應援、現場問候,該有的禮數一應俱全,金亞瑩本人卻還是非常低調,掛在臉上的甜美笑容,直到見著洪宗玄才真正明亮起來。
「這裡!」她用力揮手,興高采烈得不得了。
觀察力敏銳如他,自然遠遠就看見了。洪宗玄大步流星走來,配上那身定位為社會菁英的服裝,還真有幾分“冷都男”的模樣。
墨色牛皮皮鞋方在她跟前停下,開口的問候不算親暱。「怎麼來了?」
「來探哥哥的班呀!」金亞瑩笑容未退。「怎麼,不歡迎我嗎?還是哥哥在片場有別的女人,怕被我發現?」
「不要亂說。」冷都男虛應,雙眼越過她頂上,張望後頭有無攝影機。「就妳一個人?經紀人和助理呢?沒跟著來?」
「現在是放假,我也得讓他們休息嘛!哥哥吃過了嗎?」
「嗯,妳送的飯捲很好吃。」
「喜歡就好,下次我們一起去那間店吃?」
「在我結嗎?可以啊。」
「這次不會再出現洪前輩或黃主持了吧?」
「不會的,別擔心。」洪宗玄一一應承妻子的話,心思卻顯然不在上頭。
金亞瑩知道他還沒信服。「哥哥,今天真的只有我一個人來。」
「不是拍攝?」得到證實,他視線這才轉回她身上。「這麼大老遠的,該有多麻煩啊……還有那些食物……」
「還好啦,反正我現在待業中啊哈哈!」
「辛苦了。」他好真摯。「但是亞瑩啊,妳大可不用來這趟。」
她假裝沒聽出撇清,依舊笑嘻嘻。「來都來了,就不要提這些啦。是說哥哥晚點還要拍攝吧?那我不打擾你了,先去旁邊等──」
「別等。」他捉住她,輕得像沒有碰觸。「今天進度有點耽擱,不知道會拍到幾點……應援我收到了,妳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待太晚不安全。」
「哥哥這是在趕我嗎?」
「嗄?我不──」
「開玩笑的啦。」金亞瑩微笑,手一翻就掙脫。「我等等就回去了,放心。」
「妳自己開車回去沒問題嗎?」
虧他還記得她沒人陪。「沒問題,我現在的技術好得很!」
「那就好。」聞言,見面至今,洪宗玄露出第一個貨真價實的笑容。
那是鬆了口氣的意思。

秋高氣爽,雖是外景拍攝,但多虧了美好天氣和驚喜應援,劇組的工作氣氛愉快不少。當事者兩人在片場一角談笑風生,看上去是太過美麗的風景,這正是她夢寐以求的畫面:無論周圍有無工作人員,都能自然相處。
稍晚駕車,金亞瑩回想當時情境,才發現自己美化了太多。那畫面分明空涼得過分,美術專業出身的她,怎會忽視那一大片直言不諱的空缺?洪宗玄承擔階段性任務,並不成全她的幸福,這是一開始就說好的事。
假想妻子哭著開回首爾的時候,他事不關己。
洪宗玄不是待她不好,只是他的好並不純粹,多半建立在藝能感或愧疚感之上,特別是對妻子有所虧欠時,會更加努力地彌補,這是美德也是惡習。就像他們的曾島旅行,旁人以為他終於開竅,金亞瑩卻在機場就看出端倪,他對於拖累妻子耿耿於懷,而為了讓丈夫釋懷,她也就裝作看不出,整趟旅行其實奠基於補償心態,非關疼愛。
何時開始失衡的?要論忙碌程度,他們倆不相上下,卻多是她單方面配合他,金亞瑩加倍燃燒自己,只為把洪宗玄看得更清。然而這過度積極,也許有些一廂情願了,局勢漸漸一面倒,妻子情緒大起又大落,反觀丈夫八風吹不動。隊長也多次相勸,說這個人再怎麼不錯,都不該這般無限退讓。
每回面對朴素珍的語重心長,金亞瑩總是一笑置之,連稱“沒關係”。

#

是自己先說沒關係的,時至最後,也沒有不滿的立場了。
她對安慰不理不睬,對方乾脆親自動手。洪宗玄首度為妻子拭淚,動作極為謹慎小心,怕是沒忘記公開素顏時她的崩潰模樣,他分外仔細,避去糊掉妝容的可能,恰與她對美感的執著不謀而合。
金亞瑩被動接受,忽然冒出一句:「才不是沒關係。」
「什麼?」
「我說,才不是沒關係,和哥哥『離婚』的事情。」
洪宗玄手上一僵,細目盯著不知何時恢復平靜的她。
金亞瑩拉下他的手,確保鏡頭照到自己的臉,有些話該清楚地說。「我從來不把哥哥看作『沒關係』,但是哥哥有沒有同等看重我呢?」
他似笑非笑,未察變化。「妳這麼說,那我成什麼了?」
「壞男人。」從嘴縫迸出三個字,金亞瑩噘嘴,真心話半真半假。「為了拍戲,把旅行地點從峇里島改到光州;為了拍戲,和其他女人有親密肢體接觸;為了拍戲,現在甚至要和妻子離婚。你說,這還不是壞男人嗎?」
一番指責說得丈夫面紅耳赤,亟欲解釋:「亞瑩妳聽我說──」
「是不是對你來說,我才是那個『沒關係』?」
最後一抹陽光曬乾眼淚,日頭漸沉,工作人員打上了燈,光線集中在屋塔房小廚房內,攝影機zoom in的聲音近在耳邊,全場屏氣凝神,共同見證她在如此尷尬敏感的時刻,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他提出計較。
哭臉坦露在鏡頭下,金亞瑩注視難得失措的洪宗玄,眼底已經乾涸。

惹惱自己的人只有一個,沒必要拖整群人下水,不知道洪宗玄那廂如何,但是她在接受幕後訪問的時候,還是美言了幾句以利編輯,將自己的失誤歸於情緒化的女人病,同時感謝丈夫這段期間的包容,直稱遇上他是天大好運,有夫如斯足矣,其餘概無關係。
果然,靠著超強大後製,節目播出時效果不凡,依依不捨卻浪漫唯美,她和他都有優秀皮相,光是這點,就足以化殘酷實境為美好幻象。
那個週六她們拿了一位,晚上的慶功宴熱鬧非常,在同僚們起鬨之下,社內慶功也成為她的綜藝殺青宴,金亞瑩笑著接受祝賀,頭一次忘記收看直播。
酒席連續三攤拖到深夜,她醉醺醺被李惠利扛回宿舍,聽著老么抱怨連連,直呼洪前輩怎麼有辦法若無其事負擔這噸位?金亞瑩沒反駁,任對方一路數落,直到自己被扔上床舖、房門闔上,她翻過身,眼淚便落下。
妹妹錯了,那不是若無其事,是真的不當一回事。

或許因為自己是當事人,能夠直接感受現場的氛圍,金亞瑩更佩服製作組的後製功力,深知許多感動外人的美好瞬間,於他其實無關緊要。每一個貼心動作背後,不是對妻子的專屬關懷,而是自然養成的習慣。洪宗玄不曾動搖,即便她押下了大把賭注,他仍掖著好牌不肯亮出。
認真就輸了,金亞瑩自知一敗塗地。
閉上眼也能想像,他的最後訪問必是平靜溫和,感想說給觀眾們聽,而不是給她;對製作組難辭其咎,遠多於對她。所以金亞瑩不看不聽,不願再被條理分明的他提醒:她遠在界線之外,是最後順位;也不願再次體認,當了這麼久的假想夫妻,到頭來他們還是背道而馳,對同一件事有著相反認知。
他的沒關係,是認為他們本來就沒有關係。
哭吧、哭吧,幾個小時之後,尚處密集宣傳期的她,還得神清氣爽地接受訪問呢。若碰巧被問起節目結束的感想,她依然會為前夫說幾句好話,但不會多過公關說法;也會感謝製作組當初的邀請,但不會提到結局滿身瘡痍。
這集放送,金亞瑩不打算確認,反正電視上的自己哭起來是什麼模樣,都不會比鏡頭外更哀傷。輸到這程度也該退場了,稱職畫家該在最適當的時候停筆,否則欲蓋彌彰得過火,就算是冷眼旁觀的局外人,也會瞧出畫面不自然。

她會比任何人更早將自己祓除,然後與洪宗玄徹底切割,再也不用徹夜作畫。

2 則留言:

  1. 嗨~~

    怎麼有種虐待的感覺啊...嗚嗚
    我家Yura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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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哈囉~

      Yura對不起.……
      當初是看不慣洪宗玄才寫的,不過現在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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