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ngSeo] Rosebud (二十) 完

初雪來臨那陣子,徐玄的整備期進入最後一週。
團隊成員把握僅剩假期,各自回了老家,依照居住地緯度高低,接力在群組上傳照片,更新今年與雪的初遇,唯獨南方同事稍感不滿,埋怨被爆雷了。
初雪降臨首爾那一天,徐玄發訊息給鄭容和,問要不要去渡假?回覆不出所料,他大力贊同。
兩人比對行事曆,驚險湊出三天兩夜,快速訂下幾天後的機票和住宿,地點是最南方的島嶼,初雪尚未降臨之地。

事情決定得匆促,以致飛機著陸後,徐玄都還覺得不大真實。
「真是太瘋狂了,我這個J人竟然一個行程都沒規劃!」她繫上安全帶。
「沒規劃才好,可以隨便玩。」鄭容和笑道,將手機嵌進出租車的支架,開啟地圖搜尋周邊。「妳會餓嗎?要不要先去吃飯?」
「我要吃海鮮!」
「好,那就出發囉!」
冬季不是濟州島的旅遊旺季,尤其近日氣候嚴寒,適合觀光的景點極其有限。但是徐玄並不在意,欣然走進隨意選定的餐廳,飯吃得很慢,話說得很多。
而鄭容和忙了一兩個月,才獲得幾天休假,也樂得陪她遊手好閒。兩人一頓飯吃到下午,飯後去沿海步道走路消化,一邊被海風鞭笞,一邊偎傍對方。
淡季之故,路上行人不多,從餐廳到大街,沒有緊迫盯人的視線,也沒有不懷好意的靠近。徐玄鬆綁神經,和男友公然手拉手,有種離脫的奔放感。
她沒說,他也沒提,但是兩人心中有數,這可能是倒數的自由時光。
隨著疫情趨緩,社會逐步移除保護罩,娛樂業也春回大地,躍躍欲試準備振興,他們會回到鎂光燈下,返回沒有隱私的人生。
這大概是這個行業的矛盾之處,關注太多或太少都成問題,若非命運造化弄人,讓他們相戀於大疫期間,非自願地絕跡於公眾視野,這段感情或恐撐不過一個季節,就會因為內憂外患而告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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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約會過無數次,一起旅行還是頭一遭,徐玄作為提議者,本想為雙方製造好好休息的機會,奈何天不從人願。
說走就走乍聽熱血,卻也面臨諸多變數,比如陰晴不定的多變天氣、因雨停航的離島渡輪、突發公休的音樂酒吧。上天公平對待世人,讓感情順遂的兩人出師不利,每個臨時動議都胎死腹中。
為了安然度過一天,他們反而花上更多心思和體力,這邊碰壁那邊撲空,一趟旅行搞得像打仗,被迫且戰且走,只有入住飯店時暢行無阻。
徐玄一進房就開始檢討。「我是不是提了個餿主意?」
「妳說來這玩嗎?」見她點頭,鄭容和一臉迷惑,放下兩手行李。「今天是不太順利沒錯,但我蠻開心的啊,這才第一天而已,別急著下結論。」
「說不定明後天都很糟呢?」徐玄絞著手,咬脣苦思。
「徐朱玄,妳喔……」鄭容和笑了,輕拉她,解開愁緒。「不會變糟的,只會越來越好。對我來說,出遊本身就很有趣了,不需要糾結細節。」
「你不要為了讓我好過,睜眼說瞎話。」
「我是說真的。」
徐玄氣呼呼盯著他,氣不打一處來。而鄭容和以坦然眼神回應審視,臉不紅氣不喘,像覺得這局面饒富趣味。
這一整天下來,面對惡劣的天氣或改動的行程,他都沒有一句抱怨,還會在她自責時反過來緩頰,勸她放輕鬆看開點。
都說旅行見人品,鄭容和高分過關,是很不錯的旅伴。正因為這樣,徐玄更加感到抱歉,想要賠不是,又不確定該怎麼做。
「我們第一次出遠門,體驗就這麼糟糕,很可惜嘛。」她將他拉近自己,半賠罪半求情。「這樣好了,以後哥哥如果有想去的地方,儘管開口,只要你提議,我都會答應的。」
「妳也知道啊,我不愛出門。」鄭容和低喃,雙手扶上她腰際,與她額頭貼額頭。「去哪裡或做什麼,我都無所謂,只要能和妳在一起就好了。」
行動跑得比想法快,出於無法解釋的感應,徐玄揚起臉,而他的吻分毫不差落下來,終結掉兩人僅存的距離。
不出門也可以做很多事,那天晚上,甚至到了隔天早上,他們泰半時間留在房裡耳鬢廝磨,沉浸於旖旎的纏綿,不受外頭狂風暴雨干擾,以另一種形式善用時間——能以身體說明的,就不浪費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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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太陽露臉了,兩人睡到自然醒,午後精神抖擻出門閒晃。
天公作美,讓他們飽覽美景,環島公路一邊是山、一邊是海,開車兜風即是享受,什麼都不做也很舒心。
鄭容和想喝咖啡,找到一家海邊網美店,店長意想不到是名大叔,沒認出眼前顧客是誰,只當他們是都市來的俊男美女,對火山小島認知淺薄,於是盛情介紹親戚經營的私人果園,推薦他們親自採橘。
兩人循線探訪,當真在鄉間小路找到農家,住宅簡樸,農園主人古道熱腸,催著他們上工採橘,還要他們加快動作,否則天色要黑了。
鄭容和是玩樂器的人,手眼協調佳,試幾次就上手了,後期連採果剪都用不上;反觀徐玄笨手笨腳,還不時挑到爛果,只有身高勉強算是優勢。
他們邊聊邊採,漫天編起愛情故事,大綱是農村小伙子愛上外地美少女,劇情虎頭蛇尾,結局滿載而歸,兩人將爛尾留在樹下,扛走滿滿一袋橘子,向農園主人由衷道謝。

回程途中,天色果真轉暗,不是因為日落,而是因為烏雲。車用廣播報導氣象,暖陽是曇花一現,近日南方地區濕度高、溫度低,外出建議自備雨具。
預報極其準確,待開車回到市區,他們烤黑豬肉當晚餐,在門可羅雀的烤肉店裡,目睹街巷落下瓢潑大雨。
鄭容和本欲再訪昨日公休的音樂酒吧,見到壞天氣,難免萌生退意;反倒是徐玄經歷波折洗禮,放寬心了,提議不妨一試。
「想去就去吧,我會陪著你的。」
兩人於是賭一把,吃完飯去碰運氣,結果居然賭對了。
酒吧今日恢復營業,不但提供飲品,還有每月一次的Jam Session。他們各點一杯酒,挑了個不起眼的位子落坐,專注觀賞即興演出。
鄭容和單手靠在桌上打拍子,在樂曲行至高潮時,滑到桌下牽住徐玄,隨著節奏強弱間或使力,讓她不懂爵士樂理,也能與樂手共鳴。
「果然,和妳出來,一切都很好。」他附在她耳邊說。
「不,是你的功勞。」酒意撬開木訥的嘴,徐玄悄聲回道。「這些遊程不算有趣,但是因為和哥哥一起,我非常快樂,謝謝你。」
「之後還有機會,等到國境全部開放了,我們再出國玩。」
「可以是可以,但先不去夏威夷,感覺哥哥會玩太瘋,把我晾在一旁。」
「確實,這我沒辦法保證。」
徐玄絕倒,推他一把。「你要假裝反駁一下啊!」
鄭容和但笑不語,將兩入緊牽的手湊到嘴旁,親了親她手背。
濟州島小旅行的第二夜,路上又濕又冷還有積水,然而在市區聚落一角,室內暖氣開足,以樂音為襯,令他們既微醺又清明,沉醉於酒精的無拘無束,卻在踩不著地的失重狀態裡,穩健執起對方的手。
時間走慢一點吧。徐玄握著鄭容和,撈得幾分好酒的甘美,慶幸能在回歸現實叢林之前,品嘗幾顆原產柑橘,留存戀愛的酸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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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徐玄被突襲喚醒。
「玄啊,起床!」
聽出口吻不尋常,她撐起綿軟身軀,用力睜開眼睛。「嗯?」
鄭容和語氣著急,神情卻是欣喜,興沖沖拉人下床,推著她踉踉蹌蹌走向窗邊,唰地拉開窗簾。
大片晨光射入,徐玄反射性以手擋臉,花了幾秒適應亮度,瞳孔收縮又恢復後,她放下雙手,才看清窗外景象。
飯店的庭園鋪上一層白紗,與此同時,一波一波白色小點從天而降。
「是初雪喔,濟州島的。」鄭容和說,為她披上開襟外套。
受益於連日水氣充足,這場初雪態勢兇猛,不多時便落滿大地,天地風貌搖身一變,從遠方的連綿山峰,到近處的高樓窗沿,無不被雪白色覆蓋。
徐玄揉揉眼睛,確定所見不假,心裡翻了個觔斗,為這喜從天降快樂不已。
韓國人對初雪抱有迷信,其中不少與愛情相關,遇見命定之人、告白得到回應、愛意歷久彌新……任何感情狀態遇到初雪,都能找到一個漸入佳境的說法,這些迷信俗濫又牽強,但是徐玄寧可信其有。
她興高采烈翻出手機,又拍又錄,挑了幾則發進工作群組,稱其為最後一塊拼圖,打趣大家集齊全國各地的初雪,應該累積很多好運了吧?
鄭容和從背後抱住她。「看樣子,我們今天大概又沒地方好去囉?」
「但我覺得很好。」徐玄搭上他手臂。「沒想過能和哥哥一起見證初雪,我要收回之前的話了——來這一趟,非常值得。」
「就跟妳說了,會越來越好的。」
「嗯,我相信你。」
雪花紛飛,每分每秒形態各異,徐玄深怕錯過任何一幅精彩,途中匆匆完成盥洗,旋即黏回窗前。鄭容和也不催她,打電話叫了客房服務,將桌椅推到窗邊,兩人以美食佐美景,邊用餐邊賞雪。
午前韶光被懶散虛度,他們彷彿擁有全世界的時間,飯後優哉游哉收行李,又躺回床上看了半部電影,拖到退房時限才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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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車前往機場路上,鄭容和開得很慢,既是小心也是不捨。就要離開了,兩人抓緊時間記住島嶼,那風光與前兩日截然不同,冰天雪地是另一個世界。
就是這般樂不思蜀,讓他沉溺於飄飄然的自由,忘了與外界保持聯繫,如果不是徐玄在車上接到來電,催她檢視訊息,鄭容和也不會霍地清醒,有了即將回歸首爾的實感。
徐玄掛掉電話,乖乖點開訊息,盯著手機看了很久,眉頭越皺越深,手指一次次滑過螢幕,像在尋找或追蹤特定資訊。
一連串舉動驚動鄭容和,令他無法坐視不管。「怎麼了?」
「我們被拍到了。」就一句話,她不再多言。
車內分明開著暖氣,氣氛卻就此凍結,他也靜默了,沒追問詳情。
融化後的雪水冰寒,不服輸地鑿破車窗,水分子鑽進他們的衣領、袖口、褲腳,從四面八方透進寒意,將騰騰熱氣冷卻下來。
鄭容和討厭空氣這般凝滯,他熟悉的是另一種溫度,通話過久手機熱燙、等待上菜飢餓焦灼、手腳相偎看劇取暖,他的戀愛體感是風和日麗豔陽天,而非自外於世的陰暗極地。
有人待得慣極地嗎?天寒地凍的愛情本就不合常理、不宜人居。

他們並非沒有覺悟,從出道那刻起,無論同意與否,藝人永遠會被視作拍攝對象,承擔看圖說故事式的膚淺誤解。尤其他們曾是合作關係,有過甚囂塵上的傳聞,解讀視角想必更加狹隘,只會導向一種結局。
多說無益,鄭容和騰出右手,越過排檔桿,握住徐玄。她的手腳冰涼如舊,但他知道自己可以捂熱它,他們已經習慣這樣平衡熱力,有了自己的氣候區。
徐玄回握他,給予正面回應,另一手依然不停滑動手機頁面,滑著滑著,冷不防噗哧笑出聲。
鄭容和心想這要不是他幻聽,要不是她瘋了。「徐朱玄?」
「啊,嗯,我發個連結給你,你等一下再看。」
她鬆開他,雙手忙於戳弄螢幕,不一會兒,他的手機連續震動幾下。成功傳出訊息後,寄件人放下手機,扭頭望向窗外,狀似撒手不管了。
這是倍速走完悲傷五階段嗎?鄭容和十指握著方向盤,有點迷糊。
他想自己可能不只幻聽,而且還會幻視,否則沒道理在這危急情境下,看見徐玄臉上冒出笑容,像是如釋重負,吹來過早的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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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還車、報到、託運等程序,在機場貴賓室,鄭容和總算有空檢視手機,略過數量驚人的來訊,直通置頂聊天視窗,點開徐玄傳來的連結。
那是一篇匿名論壇的爆料文章,發文者返鄉偶遇二代團偶像,雖未指名道姓,但是提供幾條線索,足以讓人聯想特定對象,文末附上一張照片為證,影中人緊緊相依,顯見關係匪淺。
鄭容和一眼就認出來了,彼時他和徐玄在酒吧聆聽演奏,為了飲酒而摘下口罩,正好方便發文者確認身分。
不幸中的大幸是,對方雖然發現他們,但只能拍到背面,而且畫質不佳,難以辨識正身是誰,導致這條爆料似是而非,靠著文字提示限縮範圍,「容徐夫妻」才被提名上榜,成為事件主角的有力候選。
有人贊同這套推理,也有人認為捕風捉影,留言風向翻過幾波,最終歸於樂觀其成。兩人的潔身自愛日久年深,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作用,使群眾趨向寬厚,多數人認為他們安分守己,沒和對方以外的人傳過緋聞,如果爆料屬實,那也算好事一樁,沒有不祝福的道理。
鄭容和細讀每條留言,滑到討論串見底,才放下心中大石,確認拆開炸彈不會爆炸,兩人僥倖逃過一劫了。
徐玄見他鎮定下來,補充說明:「這篇文章熱度普通,也沒被發成新聞,是強路碰巧看到了,以防萬一,才趕快提醒我。」
「他怎麼確定那就是我們?」
「我傳了初雪的影片到群組。」徐玄開啟群聊視窗,一堆ㅋㅋ相連到天邊,還有數則擠眉弄眼的貼圖,揶揄之情躍然紙上。「他們只知道我來旅遊,收到影片才知道是濟州島,再看到那張照片,就連我是和你來的都知道了。」
得知她周邊人士的反應,鄭容和低頭檢視自己的手機,有幾名圈內熟人來訊,約莫也看到貼文了,想要親自確認他的動向。
弔詭的是,此事引起一些關注了,前線的人卻反而淡然。
「鍾鎮也有通知我,說他回了幾通電話,統一宣稱公司不知情,媒體還算買帳,剩下的就讓我看著辦。」
「不知情?他都跟你那麼久了,又和強路很要好……」
「是我之前要求的,他照辦而已。」關鍵時刻被無情切割,鄭容和哭笑不得,但是並不懊惱。「妳那邊呢?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演員公司在這方面蠻寬鬆的,不會干涉正常交友。」
「我問的不是公司。」他仔細觀察她。「妳剛剛在車上好像很緊張?」
「那時我還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徐玄拍拍他,輕快得很。「看完留言我就好多了,既然沒太多惡評,廠商應該不會說什麼,這樣強路他們就可以繼續放假,不用緊急回來加班。」
我問的也不是團隊。鄭容和想,這次不說了。
她話裡有大難不死的感激,以及莫名其妙的自豪,振振有詞得令他氣結,氣她答非所問,揣著明白裝糊塗。
他們所屬的圈子生態畸形,見光與缺氧會同時發生,一段感情的存活率取決於百萬人的觀感。愛惜羽毛只是最低保險,縱然他們避開地雷了,後怕卻不放過鄭容和,要他記住查看貼文時惴惴不安。
是什麼情感,使人壯大也使人弱小,使人不怕亂石崩落或驟雨如注,卻會怕同伴被飛沙扎眼或浸濕衣襟,因故蒙受非難。
他們都有想要保護的對象,那些對象在本次事件毫髮無傷,但是鄭容和驚魂未定,現在才意識到險境如此之近。有愛之人充滿弱點,風險如影隨形,再也不會遠離,他有了絕對不想拋棄的軟肋,安危從此受人左右。

機場廣播響起,他們搭乘的航班開放登機了,旅客們整裝待發,徐玄也站起身子,伸了伸懶腰,以肢體語言收束話題,朝他遞出手。
鄭容和丟出一言難盡的複雜眼色。「妳確定?」
「百分之百確定。」
「我是沒差,但是現在時機敏感,妳不用避一下風頭?」
「哥哥忘記了嗎?我們在超市偶遇那晚,我就說過了。」
鄭容和歪頭,記起那個神思打結的夜晚,他放下手邊工作出門透氣,在堆滿食品的貨架之間,瞥見一道日思夜想的倩影,抓住再續前緣的線頭。
他們簡短交談,之後,他開車送她回家,雖然想要留人,但也不願冒進。反觀被送的人胸有成竹,短時間內適應情況,大無畏地說——
「我如果傳出緋聞,大家應該會祝福吧。」徐玄淺笑,一把拉起他。
鄭容和隨之起身,幡然醒悟,他們不再是縛手縛腳的少年少女了。
物換星移,他與她見證偶像迭代,共同迎來更開放的新紀元,如今他們即使遭遇不測,災損也少到可以不計。
颱風警報是虛驚一場,雷聲大雨點小,澆不熄復燃的星火,雨過天晴後,還能滌出一條明朗化的前路。
鄭容和頗有感觸。「誰想得到呢,我們竟然會有這麼一天。」
「談戀愛不被罵的一天?」
「由妳來牽我的一天。」他晃晃兩人緊扣的手,貴賓室裡眾人各忙各的,沒人因此投來一眼。「想當年我第一次牽妳時,可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呢。」
「我現在也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喔,只是更敢做敢當了,反正如果真的會死,也不會只有我一個人死。」
「徐朱玄,妳被帶壞了!」
「被你帶壞的。哥哥,你會和我一起的吧?」
看著她俏皮又帶點無賴的神情,鄭容和腹誹好幾句,死活無法說出「不」字。「可惡,太遲了,我真是誤上賊船……」
「現在還要上飛機。」
「還敢說我?妳的幽默也開始有大叔味了啊……」
機場燈光明晃晃,照著千篇一律的免稅店,他們路過形形色色的商鋪,穿越悲歡離合的人群,手牽手晃呀晃地,大步走向登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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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艙內,鄭容和開啟飛航模式,斷絕所有雜訊,收起手機時,不經意從狹小機窗瞥見一角青天,順手拍拍鄰座女友。
「妳看,好像要出太陽了。」
徐玄坐在靠窗側,就近瞄了外面一眼,又扭頭回來看他。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鄭容和湊上前去,如願被親了一下。
「雖然是突發旅行,但意外地結尾還不錯,謝謝哥哥願意與我同行。」
「我才要謝謝妳願意帶上我,當心啦,以後我跟定妳了。」
「確定?這樣如果我找不到方向,你也會跟著迷路喔?」
「我分不清東西南北,跟著妳反而安全。而且老實說……」鄭容和扭動身軀,以極度蜷曲的姿勢靠上她。「我們就算繞遠路,也不虛此行吧?」
徐玄配合地挺起直角肩,讓他裝模作樣找到靠山。「哥哥太賊了,把話說得這麼滿,有你這種腦粉跟隨,我身負重任,哪好意思走錯路?」
「不用怕,我和妳,不會有錯路。」
「你怎麼知道?」
「初雪都下到我們面前了,這還不夠命中注定?」
「我不曉得哥哥也信這個。」
「因為是妳,我才信的。」
「哇,好榮幸!如果這就是上天的旨意,那我們最好不要違背吧。」徐玄摸摸肩上的腦袋瓜。「來日方長,以後還請多擔待了,容和哥哥。」
「放心,妳甩不掉我的,徐朱玄。」鄭容和貼著她的手,心滿意足閉上眼。
飛機離地,衝向放晴的天空,準備飛往繁劇紛擾的首爾,目的地雖已訂下,但在抵達終點之前,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人們將自己扔向高處,像吊鋼索,像盪鞦韆,在浮沉之間窺探未來,看看最後會降落在哪裡。或許撲向純白綿軟的雪堆,如同陰雨掉在濟州島海面,順著流水抵達漢江公園,上岸在清潭洞的獨居住處,高級公寓封藏溫言軟語,南山塔守望昭然若揭的秘密,玫瑰風乾之後猶有香氣。
或許俯衝直下江原道滑雪場,林鳥驚飛,海鷗群聚於海雲台等候餵食,堆滿蝦殼的烤爐邊有歌聲,透露關於平語的祈願,虔誠堪比冰川神社的結緣繪馬,真心來自蚊蟲肆虐的釣魚場,正東津不見曙光,上道洞新房有待裝潢,百廢待舉不影響緣分牽引,促成一場電視台大廳的會面。
十幾年多麼漫長,長得潛移默化浮上檯面,揭示為期不到四百天的假想婚姻如何留下贈禮,形塑彼時尚未定型的兩人,在四千多個日夜後,將鄭容和從機靈淘氣變得穩重如山,而徐玄從保守被動變得勇往直前。
久別重逢之所以難能可貴,不在於他們終成眷屬,而是藉由再次相遇,以對方為映照,看見自己成長的面貌,習得與風險共存的方法:敢於相信,敢於承擔,敢於放膽擁抱眼下幸福。
他和她都一樣,從青春皮囊脫胎,蛻變為更成熟的人,終於美好地相愛了。

2 則留言:

  1. 這章的文字好美,美好的結束,恭喜完結;希望現實也有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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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謝謝您的支持,終於寫完我也很開心~
      現實的話,無論結果如何都祝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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