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好少呢！」金藝琳隨意走著，語氣愉悅，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這種冷門感覺。
「妳自己選的。」
「這樣才好不是嗎？」她抬頭，對著他又是燦然一笑。
好什麼好。李賢洙一時收不回和她對上眼的視線，只好用力把頭撇開。
人少固然不容易被發現，但同時也缺了那麼點熱鬧氛圍，特別是遊樂園這種地方，太過安靜或太過冷清都不適合。就像現在，人影稀疏、星空黯淡，哪裡像情侶約會的樣子，老夫老妻的飯後散步時間還差不多。李賢洙瞥了身旁的人一眼，怎麼也無法和她一樣開心。
難不成他們要一直走到園區關門嗎？
「賢洙氏……其實不想來的對不對？」冷不防地，她突然問道。
這種尷尬的問題還真虧妳能直接問出口。「對。」他從不掩飾自己對她無關心。
「……就這麼一次吧。」她猛然停下腳步，看著他說。
李賢洙來不及反應，在離她僅僅一步之距處回頭。
「滿足我這個小小願望後，以後不會再纏著你了。」金藝琳用那一向平穩的聲音說道，字字清楚、句句清晰，他卻懷疑自己是否聽錯。「真的，這是最後一次了。」
不知怎地，聽見這消息本該鬆口氣，他卻有點不高興。那感覺和之前聽見她約劉勝勳時不同，李賢洙氣的是發現原來自己不值得她付出太多。「這樣就要放棄了嗎？」
她沒有正面回答。「賢洙氏之前說過吧？關於我的自尊心。」
他當然記得這件事，他怎麼可能會忘記。
之後的行程，金藝琳好似沒事般，心情一點都不受影響，依舊玩得十分盡興。而李賢洙也沒有因此掃興，反正不論天崩地裂，他的反應永遠都是那樣事不關己，頂多在坐遊樂設施時應景地尖叫個兩聲，但因為沒什麼誠意，收得太快反而更顯突兀。
金藝琳拿著園區地圖，按圖索驥，李賢洙只是跟著走，有時候回答她的問題。
「等等玩這個好不好？」
「喔。」總是以單音節虛應。
他一次也沒拒絕，聽從她所有決定，反正他膽子夠大，沒什麼設施不敢坐，更不用說始終玩興高昂的她，本該出現的少女漫畫情節一次也沒出現。她是歌迷心目中的公主，總是讓眾人捧在手心上疼，但顯然輪不到他來扮演騎士。無論是鬼屋、雲霄飛車、自由落體……，她都能全數消化，絕不放過任何一項設施，直到現在亦然－－摩天輪。
李賢洙站在她身後，乖乖排著隊。他們前面還有不少人，絕大部分都是情侶，兩兩成雙並排著，像他們這樣一前一後的組合並不多，更不用說兩人毫無交流了。金藝琳若不開口，李賢洙絕不可能主動搭話，他只是靜靜地等候，百無聊賴地找事打發時間，一會兒看看手機、一會兒觀察環境，直到沒事可做了才終於把注意力放在眼前人身上，發現她的身高勉強只到他的肩膀，只要他雙手張開，就可以輕鬆將她摟進懷中。
是適合擁抱的身高差。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一跳，趕緊往後退了一步。正巧她轉過頭，看著他的眼光寫滿疑惑。
「怎麼了嗎？」
他摸摸鼻子，目光飄移。「沒事。」
「我是想問你，打算幾點離開？」
他看了眼手錶，現在是七點半。「八點過後吧，還沒吃晚餐不是嗎？」
「我吃過才來的。」正好排到空車廂，金藝琳在工作人員引導下坐進去，他隨後跟上。
車門關上的剎那，李賢洙才意識到這場面有多尷尬，這麼窄小的空間就兩個人，怎麼樣都讓人很不自在，特別是他們的關係尚未明朗，他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才算妥當。
只好接續剛才的話題。「那、那就早一點離開吧，我之後再吃就好。」
「……我們等等坐完就去吃。」她說道，口氣堅決。
李賢洙沒有推卻，他盯著金藝琳凝望遠方的側顏，覺得自己開始有一點瞭解她了，卻又好像不曾真正認識過。縱然想說些什麼打破沉默，卻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沒有發言的立場，畢竟從頭到尾，冷漠以對的人向來是自己，太習慣了以致有些忘記如何主動開口。
她總是那麼出其不意，打一開始就顛覆他的既有觀念。從大方表態追求，到積極設計各種合作機會，讓他不論於私於公都和她有所牽扯，連帶把週遭親友悉數收買，到頭來還沒被攻陷的只剩下自己而已。而恐怖的是，最近連本以為無堅不摧的他也漸漸開始動搖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她扔出「這是最後一次了」，一句話扼殺掉初萌的愛苗。
或許仍是嫌晚了吧，他們選擇出來「約會」的時間點也好，他意識到自己真實心意的此刻也好。
摩天輪持續緩慢旋轉，本該是戀人絮語的私密時刻，卻被滿懷心事的靜謐籠罩。窗外燈火輝煌，就算天已黑得差不多了，依然炫爛亮眼無比，可惜身處置高點的兩人無心於此，只是假裝欣賞窗外風景，腦袋卻拼命運轉計算得失。倘若真的在一起，對雙方都好，卻也都不好。並不是坐著天真童稚的遊樂設施，就可以談場無憂無慮的純愛戀情。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他認真思考和她在一起的可能性。
等到這一圈回到原點，考慮時間結束，結果就會浮現。
坐完摩天輪後，依照金藝琳的計畫，接下來該去吃晚餐。這決定顯然只單方面考慮到他而已，她就理所當然地全力配合，李賢洙再笨也知道不是人人都願意這樣遷就自己。可惜的是，她顯然忘了他不是個可以任意擺布的人，就算對方自以為對他好，他照樣可以果斷推拒，就像當初社長設計他脫團單飛出片時一樣，如果他不點頭，千軍萬馬都拉不動。
所以他開口，絲毫不拖泥帶水。「我們還是把話講清楚吧。」
「什麼？」她停下腳步，一時意會不過。
「關於妳的自尊心。」
「哦，那個啊。」雖然是近一小時前的話題，但金藝琳還是一下就銜接上，想必也是一直掛念在心，只是在等待開口的適當時機而已，現在正是時候。
她隨意挑了張長椅坐下，把後背包卸下改抱到胸前，仰面期待地看著他，希望他坐下一同促膝長談。但李賢洙可不隨她起舞，他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雙手抱胸，老大不高興地瞪著她，一副準備徹底盤查的架式。
「妳那時候說『在喜歡的人面前，自尊心這種東西是不需要的。』」
他可是記得一清二楚，她想賴也賴不掉。
「我是這麼說過。」她哈哈笑了兩聲，聽來有點苦澀。
「所以呢？」
「賢洙氏不能理解吧，原本那麼煩人的我突然說出這種話。可是怎麼辦……我就算放棄自尊心，也得不到想要的，不是嗎？」她低頭，盯著自己環抱著的包包看，雙手緊絞背帶。「本來滿心以為可以堅持到底，但其實根本沒辦法，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所以……」她深吸一口氣，仰首直視他的雙眼說道：「也到了該放棄的時刻了。」
李賢洙這次沒有移開視線，他就這麼和她對視著，清清楚楚看見她眼底的倔強－－就算雙眼蓄滿淚水，但一滴也不肯落下。
他知道她是個開朗的人，因此未曾想過她會有如此低落的情緒，更沒想過她竟然克制得住。
「我真的不能理解妳在想什麼。」良久，他只能面無表情地這麼說。
「呵呵，也是。」她又乾笑，拍拍屁股站起身來，回復到不久前那無憂無慮的狀態。「走吧！星光票再便宜，也要有精力玩才行。」然後頭也不回，擅自往美食廣場的方向走去。
李賢洙看著她狀似輕快的背影，卻無法忽略那底下的沉重步伐。夕陽將她的背影拖得長長的，看起來好像還在他身旁，實際上人卻早已遠去，遠得就快看不見。意識到這點，他這才慢吞吞踱步跟上，踩著她的影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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