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洙總算感覺到哪裡不一樣，他們兩個以前也一起吃過飯，她當時很快就找到話題和他攀談，即使三兩下就被他句點，還是不屈不撓地想拉近距離。然而，現在的她卻如此沉默，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飲料，完全不打擾他進食。安分稱職的遊伴，加上美食廣場播放的輕快音樂，這樣的氛圍其實相當放鬆，李賢洙卻漸漸緊張起來。儘管不確定事前期待為何，但這顯然不是他要的結果。餐點很美味，他卻只嚐得到滿嘴苦澀。
真不像話，失戀的人又不是自己。
就在她吸完最後一口飲料時，李賢洙總算放下餐具開口喚道：「金藝琳氏。」
「幹嘛連名帶姓啊……怎麼了？」她用吸管攪著空杯，不在意地回道。
「我不是……」李賢洙深吸一口氣，「我不是不重視妳的自尊心。」
受到他的嚴肅態度影響，她停下動作。「什麼？」
「我不是不重視妳的自尊心。」他又重複了一次，想著接下來該如何啟齒才好。他講話一向直接又不留情面，但那種方式顯然不適合她，他必須委婉點才行。「我感覺得出來妳喜歡我，妳也說過很多次，我都記得。」
「是嗎？」金藝琳笑得很坦率。
「嗯。所以妳剛剛說那些話，我……有點驚訝。」沒有辦法直視她說這些話，李賢洙選擇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義大利麵。盤上還有將近一半份量，不早點吃完會涼掉的，但現下他無法顧慮這些。「雖然搞不懂妳的思考方式，但我覺得攤開來談總是好的，我沒興趣也沒時間研究別人。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就這麼簡單。」
「我沒有不喜歡！」金藝琳一聽，立刻急著辯解，卻像變相表白。雖然不是第一次對他說類似的話，但從未這樣毫無考慮就脫口而出，好像她對他有多死心塌地似的。意識到這點，她難得地感到害羞了，一時找不到話接上。
李賢洙同樣愣住。雖早就知道她不按牌理出牌，行動方式也異於常人，但還是很難習慣這樣的突發舉動，該感到慶幸嗎？被這麼真的女孩喜歡上。他突然想笑。
重整好心情，金藝琳才再度開口。只是遠不像過去那樣直接，多了些女孩子氣的扭捏。「我還是很喜歡賢洙氏啦。」囁嚅著，小心翼翼地再次強調心意。
「可是妳剛剛說……」這下子他真的糊塗了。都說女孩子的心最難理解，他以前不相信，現在卻切身體認到了，早知道就該向河真多討教些。如果不是不喜歡了，那為什麼選擇放棄？她不是個容易勸退的人，他比誰都清楚。
「我是還喜歡你沒錯。」金藝琳深深嘆了口氣，決定連最後的矜持都捨去，誠實地將剩餘情感袒露無疑，只為向他解釋清楚。「可是我知道，賢洙氏從來沒喜歡過我。」
無論再怎麼滿懷信心，面對總是冷處理的他，再炙熱的心也會漸漸冷卻。為了縮短兩人距離，她已經走得太深太近，把自己置身於安全距離的最邊緣，退無可退，用盡所有方法，只為讓他跨出一步。她可以勇敢地孤注一擲，卻不至踰矩造次，他如果沒有意願，她絕不敢貿然越界。一步，就一步，只要他願意跨出，她不惜千山萬水也會走向他。但就連那一步，都難如登天，她太天真，終於落得現在一無所有的窘境。
金藝琳這是在求他放過她，李賢洙愕然。然而他有更關心的事。
比起那些，眼前這個人依然喜歡自己最重要，只要這件事是真的就好，他不需要更多證明。確認彼此心意後，李賢洙反而輕鬆許多，又重新拾起叉子進食，幸好麵還沒冷，還來得及吃。「誰說的？」他淡淡笑了。
金藝琳不明所以。這是最決絕的說法了，對方卻毫不在意，果然自己還是一點影響力也沒有啊。她不語，心底已經偷偷先難過起來。
「妳還記得金河真嗎？」
「哦，當然記得。」她強顏歡笑，腦海裡浮現那個看似靈巧、實則笨拙的大男孩。雖然已不在同間公司，但她偶爾還是會在電視上看到他，正努力地逐步實踐自己的夢想。這樣的人總是值得敬佩的，因此她對他一直印象不錯。「他很可愛呢，怎麼突然提起他？」
李賢洙微乎其微地皺了皺眉，˙這才繼續講下去。「那小子最近交了女朋友。」
「真的嗎？太好了！」陰霾一掃而空，金藝琳的表情瞬間明朗許多。
「這有什麼好意外的，只是換了個新的而已。」就算知道她是真心替自己摯友感到開心，李賢洙還是有一點不爽，趕緊把話題拉回自己身上。「妳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她一時沒回過神。「什麼？」
「我可以喜歡妳了。」之前礙於朋友道義，所以對她的追求不理不睬。但雖著時間拉長，他陸續在她身上發現許多迷人之處，於是眼裡有了她、腦中有了她，長期潛移默化的吸引力防不勝防，最終她總算成功進駐他的心。說出這些話的當下，李賢洙才意識到自己或許一直以來都在等這一刻。
「不是因為河真的關係，而是出於我自己的意願。我喜歡妳，金藝琳，真心地。」語畢，他若無其事地又繼續吃麵，好像剛剛不過請她遞個胡椒罐而已。
不過，能說出口真是太好了。他想著，連盤上最討厭的青豆都可愛起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向來自信滿滿的金藝琳一下子紅了眼眶。
「所以說呀，以後不要再說什麼想放棄之類的話。」李賢洙吃飽喝足，又了結心頭大事，心情十分愉悅，口吻卻飽含威脅。「我會不高興。很、不、高、興。」語末還不忘再次加重口氣強調一次。
過去看不清自己的心意，又有情感表達障礙，所以只會用錯誤方式暗示。偏偏遇上思考迴路迥異的她，兩個人的想法總是南轅北轍，到頭來必須繞這麼大一圈才覓得彼此。這次他再也沒有遲疑，在她萌生退意前先跨出第一步，只因不願讓好不容易才拉近的距離再次疏遠。如果自己的主動真能有所改變的話，那麼在未來，他也願意繼續跨出第二步、第三步。
她已踽踽獨行了太久。
看著眼前女孩笑得比任何時候都燦爛，眼淚卻不爭氣地掉個不停，李賢洙無奈地笑了。他知道自己可以牽動她的所有喜怒哀樂，但到這地步也真是給足面子。早些時候萬般難過都可以堅持住，現在明明該高興的，卻反而哭得亂七八糟，果然是與眾不同的金藝琳。
李賢洙把餐巾紙遞給她。「這麼開心嗎？」
「哦，超開心。」她破涕為笑，絲毫不介意他的不解風情。
有時候她會想，把自尊心全部拋棄的自己是不是太傻了？她有那麼多選擇，何必把所有心思放在他身上？她比他紅、比他好相處、追求者也和他不相上下，沒道理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座森林。
外界稱李賢洙是冰山王子，那不只是公司塑造的形象，也是私底下真實的他。被他拒絕的時候，她好幾次難過得想縱火燒山，卻又在火勢快蔓延到他時及時止住，從沒一次能真正狠得下心。反覆折磨自己至今，才終於看清現實，再這麼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無論她如何努力，冰山依舊屹立不搖。心灰意冷下，她選擇保住他這棵珍貴物種，而任憑大火將自己槁木死灰的心燃燒殆盡，斷了這些念頭最好，她再也不想因此傷心。
殊不知窮途末路下的放手一搏，竟意外熔化他冰藏的情感。
受寵若驚不足以形容金藝琳的複雜感受。拿過那麼多次一位，沒一次比得上這種喜悅，向來總是笑著接受獎座的她，此刻竟然淚如雨下，別說是李賢洙，連她自己都有點嚇到。
「好了，別哭了啦。」見她還是又哭又笑，李賢洙罕見地慌了陣腳，有點手足無措。「那、那個，妳還有想玩什麼嗎？不然人家快關門了－－」
「摩天輪。」儘管還哽咽著，但金藝琳沒有半點猶豫，用肯定語氣說道。
像是得到救贖，李賢洙從善如流地爽快答應。「好，那現在走吧。」他當機立斷就起身離開，想趁著還記得位置時盡快前往，回頭卻發現她一動不動地坐在位子上。「怎麼了？」
「賢洙氏，你真的很笨。」金藝琳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不疾不徐地將餐巾紙摺好放下。
「什麼？」仗著他也喜歡她了就可以這麼說嗎？李賢洙很不服氣，他是常翹課沒錯，但從來不曾被當過，這樣應該不算笨吧。正想替自己好好反駁一番，只見她面帶笑意向自己緩緩走來，然後他全忘了原先要說什麼。
金藝琳走近，傾身牽起他的手，就如同檢視他手傷、送他護手霜時一樣。
李賢洙一怔，有別於前兩次抽手回絕，這次他反手牽住，然後酷酷地笑了。
她喜歡的人個性彆扭，也不擅長肢體接觸。但她不介意，如果他不懂這些，那麼就由她來做，反正也主動慣了，往後只會更加得心應手。想到他們向社長公開這件事時的模樣，金藝琳忍不住揚起嘴角。他叛逆成癮又堅持自我，搭上百依百順的她，應該會炸翻整個公司，說不定還會被報導出來呢。其實她還蠻期待李賢洙在被問到「有女朋友嗎？」這種問題時，能像權智赫那樣帥氣乾脆地回答：「是。」就算明知他不可能這麼做，但光是想像就讓她快樂起來，她恐怕已經進入戀愛病初期症狀了吧。
感受著李賢洙的手溫，金藝琳悄悄露出了甜蜜的笑。他的手很冰、很冷，就如同他的人一樣。她的手被他包裹著，有種冷熱中和的舒適感，她很喜歡，牽手真是個溫暖的好方法。
這次再坐摩天輪，想必會有截然不同的感受吧！
0 comments:
張貼留言
系統有時會誤判，留言後請刷新確認是否成功發佈，若多次失敗請來信格主，由格主人工判定並重新發佈。
留言皆會回覆，歡迎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