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ongBo] 沉澱(二十) 完

確認彼此的關係後，相處情況似乎沒什麼改變。他跑他的行程，她錄她的影。兩個人都出道好段時間了，有些道理不用說也明白，算是同職業的好處吧，至少懂得遵守圈內潛規則，本來不是有閒情逸致談戀愛的職業，自然沒時間可以風花雪月，這情形兩人在交往之前就心知肚明。

皇甫本來擔心他的行為太過脫序，會在無意間露餡，但真正了解之後才發現，她真的是低估他了。不是人人都當得起韓流明星，他之所以能保住地位，當然沒少用圈飯手段，不需旁人多慮，他自有辦法將粉絲收服得服服貼貼；至於她自己，那就更沒風險，都脫離偶像組合那麼多年了，年齡也已經進入熟女範圍，還有大叔對自己有興趣就不錯了，完全沒有粉絲反彈的問題，只要安分待著就行了，別惹事就不會出紕漏，和他交往已是近期最脫軌的決定。何況WGM結束之後，他們在檯面上再無交集，原本打算死忠支持的粉絲們，經過這麼長一段時間，也都陸陸續續沉寂下來，只要繼續維持現狀下去，就不用擔心會掀起什麼波瀾。

自那天分別後，兩人只能靠網路或電話聯繫彼此，見到本人的機率比工作人員還低。皇甫倒是沒什麼抱怨，反正也有事業要忙，她早就不是全身心投入戀愛的20代女子了，與其期望別人，還不如先投資自己，就算生活少了他，她也有自信能活得很好。日子也就是那樣過，接通告、上節目、錄新戲，三不五時還會收到年下男友的簡訊，一天比一天更充實，實在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交往一事過了好幾個月才傳開，而且還不是她主動坦承，是在眾女人脅迫下招認的。本以為是普通酒席，才高興著怎麼姊妹淘們剛好都得空，殊不知人家早就計畫好嚴刑逼供，趁她微醺放鬆戒心時，一把抄走手機挖掘真相。

「呀，女人，哪有人談戀愛還用風景照當桌面的啊！」

「什麼？」皇甫意識不清，一時反應不過，定睛一看才發現手機正被大家輪流傳閱，連忙起身搶回，步伐還跌跌撞撞的。「我、我不懂妳們在說什麼。」但自己都覺得這心虛的口氣半點不可信。

「得了吧！」崔華晶精明的雙眼容不得謊言，當場揭開她可笑的佯裝，「妳當我們都沒有眼睛嗎？」

皇甫見眾人紛紛點頭，響應得很熱烈，這才知道原來自以為瞞天過海，沒想到大家早就都看在眼底。唉，虧她還獨自煩惱了好一陣子，不知該如何啟齒，到頭來根本不是問題。果然沒什麼事能瞞過這群女人，簡直可以去當偵探了，這麼會看八卦。

「怎麼，現在才知道還是年輕的比較可口吧？」宋恩伊說道，眼神很鄙夷，口氣倒是挺讚賞的。

「年輕就算了，人家還帥帥帥帥帥啊！」白寶藍刻意強調這點，一連說了五個帥字，眾人聞言笑得亂七八糟。「這麼上等的貨色，妳還真是替我們出了口氣。」

看來大家都知道對象是誰了，皇甫惠貞苦笑，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如今金賢重對她們來說，不只是個出色後輩而已，還是自家姊妹淘的男朋友，一想到總有一天必須找機會介紹雙方認識，皇甫忍不住替他捏了一把冷汗。「欸我說，這件事大家都低調點，別給我添麻煩啊，拜託了！」

「嘖嘖，看來妳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哪！」金申英用手橫劃脖子，比出“killer”的動作，「要不是為了體諒『姊夫』，我還真想昭告天下啊！」

皇甫想起這群熟女在WGM喬遷宴特輯，把那彆扭的“妹夫”稱號叫得可順口了，至今依然不改。「話別說早，我還沒放棄年上男這塊大餅啊！」

「搶這麼兇？妳姊姊我都餓肚子多久了！」宋恩伊立刻開罵，一副恨不得掄她一拳的憤怒模樣，皇甫故作無辜，攤攤手算是無可奈何。一群女人笑炸了棚，半點形象也沒有，幸好這是包廂，不然包準招人申訴。

和姊姊們相處果然就是自在，聊起話來葷素不忌，絲毫不用顧慮。大家都是懂事人了，能分辨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大可不必擔心之後被爆料。皇甫就是看準這點，對她們沒有半點隱瞞，幾杯酒之後就全招了，從開始到現在，一五一十地侃侃而談。殊不知她們大失所望，直嚷著「還以為有多精彩」，一邊抱怨過程太過無趣。面對這些，皇甫不禁有些莞爾，這本來就不是連續劇，當然不可能多高潮迭起。

金賢重夠明事理，沒有得寸進尺，皇甫也頗滿意，很高興免去促膝長談，雙方就能取得共識。本來就不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何況身分如此特殊，事情不要曝光就萬幸了，哪敢奢望修成正果，就算雙雙進入適婚年齡，也還有遠比那更重要的事要做。兩個人目前都以事業為重心，愛情理所當然被擺在最末位，更不用談未來之類的嚴肅話題，現下就是走一步、算一步，能在一起多久就是多久，他們只把彼此當作途中路過的風景，而不是最後終點，當然也沒必要對彼此負責。

這場愛情來得不算早、亦不嫌晚，恰恰剛好而已。
　　　　　　　　　　　　　　　　　　　　　　　　　　　　　　　　　　　　　　　　　　　　　　
金賢重最近投入「都市征伐」的拍攝，應劇情要求，前往日本取景。近幾年在日本活動越發頻繁的他，對於能在有別於大都市的風景區拍攝感到很新鮮，特地穿著劇中和服拍了照片，發給她炫耀，本欲藉此強調他的男人味，沒想到她回傳騎馬的照片，檔名是“比你帥”，於是金賢重不禁甘拜下風，深感將軍果然威風不減當年，他還是乖乖當他的小士兵好了。

這就是全部了，沒時間煲電話粥、沒時間情話綿綿，連偷偷摸摸出門約會的機會都被剝奪，省略傳統形式的交往，若是外人看來，說不定會覺得虛有其名，但他覺得很滿足，並從未感到如此踏實。這就是跟年長6歲的女人交往的好處，因為見識更廣，不再會像年輕女孩那樣患得患失，斤斤計較相處時間的多寡。疲累的時候，不會甜言軟語安慰，只會捲起袖子煮參雞湯；想念的時候，不會魂牽夢縈掛念，只會盡快把工作做完，強行提早見面；約會的時候，比起事前行程規劃，更在乎帶了多少旅費出門，理由是有錢不怕沒得玩。環境把金賢重的想法逼得比同齡男孩更老成，正好落在與她差不多的區間，意外得以互相體諒寬容，皇甫當初根本不用顧慮年齡差，他可是遠比想像中成熟多了。

拍攝進行了一整天，他顯得有些疲倦，在片場胡亂吃了便當果腹，又繼續上戲。比起劇本，他倒是先把全套漫畫都看過了，說來真巧，上部戲也是改編自漫畫，只是類型與本次截然不同，自己應該是幸運的吧，因著工作所需，得以理直氣壯看遍各種漫畫。他憑著腦中印象，將畫面實體化，用親身演繹，很快就進入狀況，加上其他配角也很配合，幾幕下來NG不多，總算在星星回家前收工，他公式化地向諸多工作人員道過謝，婉拒一起吃早餐的邀約，直接回到飯店。

簡單漱洗了下，他打開電視，果不其然，各大電視台都在播放同一個畫面，雖然他的日文還未臻精通，但這節目和日文好壞無關，他定頻在NHK，然後撥打電話，才響了兩聲，對方很快接起。

「在幹嘛？」重逢後就刻意不用敬語的他，這陣子更是得心應手。

「看電視，怎麼？」皇甫的回答一如預料，金賢重小有成就感。

「或許，和我現在看的是一樣的？」他大膽猜測，心中已有了九成把握，她那邊的背景聲和這完全吻合。

「這個時間點，全世界應該都一樣吧！」她吐槽道，一口否決情侶心意相通的可能。

「也是啦。」他又落敗了，只好坦率地大笑，笑容與畫面上的燦爛相互輝映。

倫敦奧運開幕。

不只對全世界來說是件大事，對他們而言更有著特殊意義。四年前，他們合作「我們結婚了」，組成「生菜夫婦」，獲得很好的迴響，兩人的行情都水漲船高，通告接都接不完，他身兼偶像團體SS501隊長，比單打獨鬥的她更加忙碌，幾番考慮，最後試探性地提出退出要求。錄製離別特輯的時候，適逢北京奧運，本來就不尋常的倆人決定扭轉傳統感性形式，硬是改成奧運特輯，舉辦生菜夫婦運動會，當時他曾經開玩笑地約定：「四年後，倫敦奧運再見！」只是在說完當下便將此事拋諸腦後。

於是，便是四年。

時間過得這般快，錄影當天的畫面都還歷歷在目。討厭下雨天的他，竟然在那樣陰雨綿綿的天氣，進行完所有賽程，還和她一起比賽馬拉松，兩個人像瘋子似的，不顧天雨路滑，一心只想分出勝負。後來他贏了，她願賭服輸，背了他、做了晚餐，甚至也親了他。金賢重現在回想，臉頰似乎還殘留著當時的熱辣感，遲遲未退，一如經年累月的情感，隨時間日漸深刻。

在過去，每當回憶湧現時，他總是感到痛苦不堪，為今非昔比感慨萬千，只得強行壓抑，勉強自己別再亂想。直到最近，他愈來愈享受回憶的吉光片羽，非但沒有低落反應，甚至越發珍惜那些寶貴片段，這才終於發現，原來她就是這個改變的關鍵。因為她，那段時光淪落為孤單日子的唯一慰藉；也因為她，那段時光昇華為兩人生活的共同記憶。

從最初的誠惶誠恐，金賢重如今開始習慣這樣的生活，韓流star難當，然而不同的是，現在他確信回頭就會看見她，全心替自己應援，只要知道這點，他便再無所懼。談戀愛不是件容易事，特別對他這種人來說，幾乎可以算是奢求了，既然已完成心願，那就該見好就收，貪得無厭反而可能錯失所有。他不去細數從開始到現在究竟過了多少個日子，也不去設想未來能走到什麼境地，只是放鬆享受這段得來不易的感情。

「夫人啊。」他習慣性地喚。

而她試過一再糾正，如今已經懶得再提，索性隨他去。「嗯？」

「我突然好想喊一句話。」

「我好像知道是什麼。」笑眼如新月，皇甫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不約而同，兩人異口同聲開口：「去世界！」

他在日本、她在韓國，與倫敦時差九小時，現在時間是早晨六點多，正是萬籟初醒的靜謐時分。“聽說在突然安靜的時候，所有人同時大喊‘去世界’的話，就會進入四次元空間。”這是他們在漢拏山上錄製離別特輯時，她告訴他的特殊傳說，當時他嗤之以鼻，總覺得那是無稽之談，卻始料未及有一天會主動提議這麼做。話又說回來，她改變他的又豈止這些？金賢重倒是越來越釋然了。

「接下來真的會進入四次元空間嗎？」皇甫在另一頭哈哈大笑，自己都覺得這舉動有點傻氣。

「妳已經在裡頭了。」金賢重語帶笑意，提醒她這點。

皇甫想起早期外界給他的封號：「四次元新郎」，心頭驀地一熱，一陣暖流竄過全身，被幸福感緊緊包裹。他們兩個都不善言辭，卻總是能找到相通的方式表達情感，她懂、他也懂。就像活在一個完全獨立的世界裡，那兒沒有流言蜚語、八卦媒體，只有生菜夫婦，平淡又安逸。

「歡迎進入我的世界，皇夫人。」宇宙神開心宣布，電視上的盛大典禮就是最豪華的開幕式。

沒有人可以保證天長地久，他們也不知道這段感情會到何時，但可以確定的是，在此時此刻，不顧隔著大韓海峽、不顧年齡六歲之差，兩顆真心緊緊相依，正要開始續寫一段未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