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Ji] 請回答(六)

出道成為偶像那一刻起，李浩沅就做好長期不談戀愛的準備，哪怕是五年、十年，只要還在歌謠界一天，就注定和戀愛無緣——他一直是這樣想的。
怎料得到後來會遇上鄭恩地，而且發展到論及交往的地步？
為了要不要繼續推進，浩沅獨自煩惱了好一陣子。在尚未確認之前，按兵不動總是比較保險，如果引起誤會，他可責無旁貸，因此恩地傳來的簡訊，他一封也沒回，就怕給她錯誤的期待。她大概也察覺到他的刻意疏遠，簡訊的次數漸漸地少了，有時在美容室或宿舍遇上，也只是簡單地打過招呼，沒再上前攀談，好似一點私交都沒有。
兩個人退回最初識之時，那般禮貌疏離，越得來不易的東西，消失得越是快速，因拍戲而生的熟稔逐漸遠去，很快浩沅就知道，最好的時機已經過了。
並非不後悔，可是又能如何呢？
他轉念一想，自己這樣做總是對的，兩個人都有大好前景，還不到可以為對方捨棄成功的地步。就專心讓恩地忙碌吧，身為爆紅新人的她，壓力本來就不小，加以新戲陣容堅強，演員和編導都是資深前輩，想必得更加戰戰兢兢，自然無暇也就擔憂其他事情，時日一旦久了，總會忘記他的。
而他也會，努力忘記她的。

新年到了，李浩沅得到休假，幫優鉉慶生完後，當晚就回了老家。
為了當上藝人，他不惜從高中自退，為此和家裡起了數不清次的爭吵，其中最得不到父親的諒解，一度成為他心中最疼的痛。而今小有成就了，家人們反倒成為最忠實fans，在客廳一起觀賞音樂節目時，還會小聲地跟著喊應援，李浩沅陪他們看著，欣慰之餘卻無法專心。
「都說除舊布新，棘手的事就盡快解決吧，別拖過年了。」看出兒子的心不在焉，媽媽頭也不回地說道，浩沅一徑低頭滑手機，沒說什麼。
和恩地之間，正該到此為止，他卻遲遲沒有行動。
“新年快樂，祝新戲大發！”忍了幾個禮拜，最後他還是只能打出這樣乏味平淡的句子，止步於客套寒暄，唯恐多說一些就誤入禁區，而他分明那麼不願觸及。
就這樣了。傳出訊息後，浩沅淡淡想著，蛇年將依然是沒有戀愛的一年。

鄭恩地的年夜飯吃得很愉快，可以暢快地大說方言，邊吃飯邊大聲嚷嚷也沒關係，不用怕有媒體或fans，也無須擔心和其他人格格不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回歸最真實的自我，再也不需扮演誰的人生——這是在首爾完全享受不到的。
飯後全家聚在一起看過年特別節目，她因為平時就常見到電視上那些人，並沒有特別想看的心情，於是回到房間，窩在很久沒躺的床上檢視手機。看見浩沅的簡訊，她乍驚乍喜，興沖沖地點開，看完卻失望不已——那充其量只是封問候，內容毫無新意，和罐頭簡訊差不了多少。
他怎麼可以在失聯這麼久之後，又雲淡風輕地說這些話？
這一陣子的刻意疏離，背後必然有什麼緣由。李浩沅的個性她也摸了個七八成透，他不是個隨便的人，絕不可能毫無道理突然與人劃清界線。認定了這點，雖然遺憾他的相應不理，恩地卻未因此感到沮喪，反而更迫切地想知道真正原因。
畢竟他們兩個都已經走得……這麼近了。
新年就該有新開始，恩地下定決心，決定直接打給他問清楚。
待對方接起後，她連問候語都省了，二話不說直奔重點：「哥哥你討厭我嗎？」
「……什麼？」李浩沅的反應慢了半拍，有些猝不及防。
「那你最近為什麼都不理我？」恩地可是土生土長的釜山人，處理這種尷尬情況，依舊臉不紅氣不喘，「我如果哪裡做不好，哥哥跟我說就是了嘛！」
浩沅莞爾一笑，拿她沒辦法。「沒有啦，妳沒做錯什麼。」
「那為什麼——？」
「恩地啊……」他拖長了音，斟酌著該從何啟齒。「哥哥我啊——」

「我喜歡哥哥，哥哥知道吧？」

「嗄？」如果說剛剛是餘悸猶存，那麼這下子李浩沅就是徹徹底底傻了。
「什麼啊，哥哥不知道嗎？我都做得這麼明顯了！」沒聽見預期回應，恩地氣得直跳腳，在獨自一人的房間急得團團轉，不敢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對方渾然不覺。「哥哥的表演我每場都會看，還稱讚很好聽不是嗎？每次看到哥哥，我都很想跟你說話，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罷了！雖然最近比較忙，不能那麼常聯絡，但我還是天天傳訊息給你，每、天、耶！還有，我才不會隨便傳自拍照給別人呢！你以為我就不會害羞嗎？人家也是猶豫很久的好不好！哥哥最好珍惜點，我做這些事可全是因為喜歡哥哥你啊！」一口氣說完，她氣喘吁吁停下，才忽然覺得口渴，想也沒想用力踹開房門，大步走到廚房倒水，驚動了正在看電視的全家人。
「妳……」浩沅在另一頭震驚得說不出話。
「不喜歡我就算了！」灌完一大杯水，恩地狠狠放下杯子，咬牙切齒地說，「哥哥你比程詩媛還遲鈍！我就像苦命的尹雲宰，偏偏喜歡上你！」
浩沅聽見她這麼比喻，忍俊不住笑了出來。「妳可沒有尹雲宰那麼細膩啊。」
「呀！江俊熙！」
不行，這個人真的太可愛了。浩沅笑得東倒西歪，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上來，聽著恩地在另一頭繼續兇巴巴地大吼，耳膜因為她的大嗓門而持續隱隱作痛，這非但不構成困擾，他的心情竟還相當愉悅，會出現這種病態現象，只有一個可能。
初瓏所言不假，恩地一直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真正不願面對的人是他。

Yes or No?請回答。

他在這個問題打轉多久、僵持多久？
恩地的處境與他相去無幾，態度卻南轅北轍。不像自己老是深謀遠慮，她的思考非常直接，能將他的千頭萬緒一一梳理，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再大的困難遇上了她，無不輕易迎刃而解，面對愛情亦然。
相較於他的庸人自擾，恩地選擇正視自己的情感，不惜放下女孩子的矜持，也要想盡辦法在一起。似乎對她而言，從頭到尾最重要的，單單只有“李浩沅”而已，“偶像戀愛”什麼的，根本犯不著擔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猜想她不是不懂，只是比起那些，眼前的愛情顯然更加重要。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好，就算後患無窮也沒關係，這種近乎妄想的執著，比偶像劇還偶像劇，看似愚不可及，仔細想想，卻反而再正確不過。
李浩沅的圈內異性友人不多，其中可以排難解憂、推心置腹的，更只有鄭恩地一人而已。他喜歡這樣的她，也知道這樣的她適合自己，固然心知肚明，可惜力不從心。他總是再三評估衡量，一反釜山男人果斷性格，終日徘徊不定，瞻前顧後綁手綁腳，像個膽小鬼似的，深怕漏掉任何潛在風險——卻遲遲忘了計算最貴重的心意。

他的心早已明確回答。

「恩地啊，」浩沅好不容易止住笑，懶洋洋地開口，「妳真的是個很好的後輩呢。」
「我不只想當後輩而已。」她悶悶地回道，一再要求回覆，「哥哥，你到底懂不懂？」
浩沅閉著眼都可以想像她現在的表情，定是百般不耐又煩躁。「我懂的。」如此情真意摯。
「哥哥……」
「我們這幾天見個面吧！」浩沅提出邀請，心想既然表白被她搶先了，那麼交往再不由自己主動就太說不過去了。手機並不是個適合的工具，還是面對面比較妥當，何況他也真的想見她了。
本來愁雲慘霧的恩地聞言，面色堪堪轉霽，趕緊連聲應下。「好！我去找你？」釜山和慶尚南道相鄰，往返用不了多少時間。
「不，我去找妳。」他篤定地說道，不願讓她奔波這趟。
「嗯，哥哥想去哪玩？」雖然很久沒回來了，不過好歹在這活了十八年，身為在地人的恩地還是胸有成竹。「儘管說，我都可以帶你去！」
說到海雲臺，浩沅自然而然聯想到海灘，不曉得冬天的海雲臺海灘是什麼樣子？
「我們……去看海吧。」
「可是現在是冬天耶，哥哥你確定嗎？」
「挺浪漫的不是嗎？」浩沅開玩笑道，腦袋偷偷打好如意算盤。
有誰會想在冬天去海邊？屆時肯定人煙稀落，恰好是個避人耳目的絕佳地點，他可不想在眾目睽睽下被拒絕——不過這機率應該低於零就是了。
她仍是嚴加警告：「如果下雨我可不管喔！」
「放心。」看向窗外，浩沅的聲音隱隱有點笑意，「一定會是大晴天。」
青空當日，他的心從未如此晴朗明亮。

“愛誰的問題和選擇沒有關係，是心的指引。”
一年之始，李浩沅決定順從心之所向，走向鄭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