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olKyung] 搬遷(二)

“披著少女外殼的千年老靈魂”團員們曾經這麼形容過她。

洪瑜暻並不覺得自己有多老成，實際上，她認為自己和時下年輕女孩並無不同。會化妝會打扮，特別關心流行時尚，沒事的時候喜歡逛逛街，對文學和藝術有興趣，容易被作品感動，看電影不忘附贈一堆眼淚，並且最近受到團員影響，也想談場戀愛了。

明明不是春天，怎麼花現在開了？

恩地戀愛的事情她是最早注意到的，因為不確定到底是不是，還偷偷找初瓏姐試探過，結果對方二話不說就殺去找當事者問，果然得到肯定的答覆，連帶緊張兮兮的殷切請託，一再懇求她們保密。可是這種消息哪瞞得過自家人？何況鄭恩地大概忘了，她自己也不是多含蓄的人，這個消息過沒多久就在團員間炸開了。

在大家都忙著揶揄起鬨的時候，洪瑜暻還是很認真地想著，得守護好才行。

比起大咧咧的釜山主唱，小一歲的洪瑜暻做事更細心，所以恩地去約會的時候只肯帶上她，而她也不負姊姊的期待，總是提早替當事人規劃好一切，並且適時功成身退，在人家高高興興去赴約時候，和對方成員隨意窩在咖啡廳最不起眼的角落，一邊消磨時間，一邊祈禱明天不會出新聞，彼此相安無事。
直到有回他送她回家，事情才稍稍起了變化。

她和李成烈的一切，就此從別人的愛情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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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溽夏即將結束，來不及蒸發的水氣繼續在初秋攪和，絲絲涼意參入空氣，冷的時候附在桌上就結成霜，暖意完全退去的那晚，兩人第一次共桌。 

柳橙汁，謝謝。

啊、黑咖啡一杯，什麼都不要加。

在室內點餐後，他順著洪瑜暻的腳步，推開門走向外頭的雅座。

 「怎麼選這？有點冷不是嗎？」自己倒是還好，但她的臉頰紅通通的。

「我本來就喜歡外面的位置。」她拍拍椅子上（幾乎沒有的）灰塵，徐徐緩緩坐下。「之前是因為看書需要燈光，所以才都坐在裡面。」

放下書多好，可以面對面說話。「外面還不賴。」李成烈贊同道，覺得這點寒氣也不是太難忍受了。「看樣子他們這次也會聊很久，要不我們自己找樂子玩吧？」

「能幹嘛呢？」她看起來毫無頭緒，不安地補充道：「不能離他們太遠，危險。」

還真是半點放鬆不得，他哈哈大笑。「就是說說而已，別認真了。」

飲品適時送上，李成烈輕輕啜了口熱燙咖啡，清清嗓又重啟話題：「說起來我們也算同類，都被拉出來當煙霧彈。」

「不會啊。」朝那兩人離開的方向望去，洪瑜暻十分真誠地笑了。「我覺得挺好的。」

「妳沒談過戀愛吧？」

「嗄？」沒料到有此問，洪瑜暻有些慌了手腳，但還是誠實地搖搖頭。「沒有。」

難怪啊。

「唉，妳以後就知道了，談戀愛可是很麻煩的。」平常沒什麼前輩架子，李成烈在這時倒是挺老氣橫秋的，壓根忘了自己的經驗也沒多到哪去。

「我看姊姊們還蠻開心的啊……」

「那是看起來。」聳聳肩，他沒打算深入談這個敏感話題。「話又說回來，我們彼此都不熟了，關心別人幹什麼？」話鋒輕巧一轉，鎖定到她身上。

 平常沒機會接觸女團，今天難得可以面對面對談，李成烈累積了滿肚子問題：妳在什麼環境長大？受了怎樣的教育？經歷過哪些人事物……？才剛發話，他就連珠炮地發問，像是恨不得要她將這十八年的人生一次交代完畢，形塑成眼前這個女孩的所有因素，李成烈全都感到好奇。

被這股直率熱情嚇到，洪瑜暻一開始有些招架不住，似乎沒預料到他對自己有如此濃厚的興趣。她深深吸了一大口柳橙汁，重新整理好思緒後，才娓娓道來：家境小康，至少吃穿不成問題；學過各式各樣才藝，可是都是很普遍的那種，小提琴啦、鋼琴啦什麼的；高中時代是啦啦隊長，當時在美國留過學——

他忍不住驚訝地插話。「美國！那妳英文很好囉？」

她飛快搖搖頭，一臉不好意思。「還好，都忘了差不多了啦。」

「是嗎？」

「嗯。」

李成烈半信半疑，忽然想起上次她看得投入的原文書，厚厚一本。

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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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後，李成烈向優鉉借了CD，在那些輕快得令人快要忘記思考的旋律裡，尋找洪瑜暻的聲音。

她和自己一樣，part不多，扣掉合唱的副歌，只剩不到幾句歌詞。硬要說的話，她經常當領言，既不是vocal、也不是rapper，就是個負責唸口白的人而已，算不上多重要的角色。

可是她還是相當認真地唸，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饒是英語不好的他也知道，那是道地的純正發音，專業rapper都不見得有這麼標準。

 但她那時是怎麼說的？“都忘了差不多了啦”？

李成烈第一個反應是上網搜尋，輸入洪瑜暻三個字的瞬間，才驚覺自己一無所知，連她名字拼法都得參照專輯上的成員簡介才敢確定。

大韓民國的網速果然優秀，不出一秒，她的人生盡數坦露在他眼前。短短十八年，不過寥寥數字的記錄，卻是形構成現在這個洪瑜暻的全部，李成烈細細地讀。

和自家隊長出演的那個綜藝節目相反，她家是貨真價實的“上流社會”，父親是製鋼企業的理事，握有公司超過兩成的股份；她的才藝只是種類平凡，技藝可一點都不平凡，那短短數十秒的側拍影片，顯見是長年練習的成果；至於她的外語能力，因為已經衝擊過了，他倒是能夠平靜接受，她會用流利英語交談的事實。

果不其然，在洪瑜暻知無不言的背後，仍是有所保留。

李成烈不覺得謙虛有什麼不對，但不可諱言的是，她確實令人相當驚訝。

「這算哪門子的『小康』？根本是女版崔始源……」低聲喃喃說道，他深夜對著熒熒屏幕感嘆，怎麼也沒想過，那個差點就要消失在自己世界的人，竟然隱藏了這麼多本事。

上鋪的金明洙翻了個身，不爽地咕噥：「吵什麼，還不睡啊……」

太吵了啊？李成烈吐吐舌，乖乖收起平板電腦，偷偷將歌曲錄進手機裡，躺好後卻睡不著。

回想起來，偶有機會和女孩們見面時，她總是在一旁淡淡地笑，話少得可憐，全被團員們搶白了去。與自己完全相反，她非不得已絕不開口，在上次兩人相處時亦然，對他沒頭沒尾、真真假假的說話方式，洪瑜暻總是眼中帶笑聽著，既不反駁，也不表示認同。

她的安靜，並不代表真的沉默。

“I don't know you who you are, I don't even know your name, I don't know what you say……”

那短短的幾句話，李成烈睡前反覆地聽，比學生時代背英文時還認真，心想自己何嘗不是如此？——他還沒，真正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