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olKyung] 搬遷(九)

學科考試結束後，針對女孩們將來的走向，公司內部開了幾次小型會議。同齡的娜恩選擇專心發展事業，洪瑜暻則傾向當學生藝人，希望繼續升學。

「這樣會比較辛苦喔，妳確定嗎？」經紀人面有難色。

「不要緊，反正我的個人通告不多。」她陳述事實，沒有一絲不滿。

團體之中本來就有人氣高低之分，洪瑜暻出道至今都敬陪末座。好在她個性乖巧，在旗下算是好掌握的藝人，大概是看在這個份上，所以公司待她亦不苛刻，給了很多自主空間，在討論未來規劃的時候，也不忘問上她的意見。沒有特殊待遇無妨，至少充分獲得尊重，洪瑜暻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

「如果確定的話，那就影視、戲劇、音樂……這些當中挑一個吧！」企劃室長歸納眾人意見，隨口提了幾間以表演系所聞名的大學，其中有部份也正好是她的口袋名單。「瑜暻妳怎麼看，有沒有合心意的？」

「我想選演技。」

此話一出，現場埋首於成堆簡章的人們同時停下動作，一一訝然望向她。

早在考試前就深思熟慮過的念頭，現在正是提出的最佳時機。洪瑜暻平心靜氣，臉上依然掛著淺淺微笑，一點不受動搖。

「室長先生，請讓我選演技吧。」她又重申一次，顯示心意之堅定。

全場譁然中，只有室長面不改色，將她從頭到尾掃視一遍，輕輕點頭、允了請求，卻仍然不免好奇箇中原由。「為什麼選演技？」

「這個原因，室長先生您不是很清楚嗎？」她淡淡說道，態度不卑不亢。「是我選、也是公司選的。」

這個回答沒有解謎，反而增添更多懸疑，同事們聽得一頭霧水，紛紛交頭接耳，私下議論起來；倒是有幾名組長，聽了這話之後，發現室長並未反駁，再稍微推敲一下，當下已經了然於心。

「……確實如此。」室長沉吟一會兒，認了她的說法。「既然確定方向了，那麼也早點挑好學校吧，還有術科要準備呢！」

「好的，謝謝社長。」

「沒事的話可以先出去了，剩下還有事要討論。」

「是。」

洪瑜暻頷首，快手快腳抄走滿桌資料，在耳語音量還能忍受時，用最快速離開現場，留下滿室各懷心思的同事們。

會議室的門一關上，她抱著胸前一疊未來藍圖，無力地倚門滑下，像被硬塞了滿懷未爆彈，餘悸猶存心慌意亂，因為不知道它哪一天會爆炸，所以小心翼翼、屏聲息氣，捉緊資料的指尖泛白，面色蒼然更甚。

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的手止不住地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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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知父母這個決定，兩老卻持反對意見，認為她既然選擇表演作為志業，那麼更應該積極培養第二專長，免得出了什麼差錯，也才好有個退路可走，藝人畢竟不是個穩定職業。

「當偶像不能養妳一輩子啊！」母親如是說，打趣和憂慮參半。

洪瑜暻知道自己就算不拋頭露面當偶像，家境也絕對足以供應她花用無虞。可是當初進來時就下定決心了，沒理由現在又往其他方向投石問路，選擇表演相關專業出於長遠考量，是投資自己的一種方式，即使當不成偶像了，只要擁有足夠籌碼，不怕沒機會待到最後。

一番分析下來，明理的父母被說動了，對於她踏入圈子雖不表贊同，但一直以來也沒有反對，這次也如同以往，尊重她的想法，沒有再多加干預。

一切都照著計畫走，十二月某天一早，洪瑜暻在自家信箱發現成績單安躺。

結果和預期的差不多，沒差到哪裡去。她在房間平靜地檢視成果，一一掃過那些努力過的科目，以及獲得錄取的校系，如同她所期望已久的，所學和所用如今終於結合了。

自己不是懼於挑戰新事物的人，不應該在這個時刻，心中仍然有所遲疑。前方沒有洪水猛獸、沒有食人怪物，那是最安全的一條路，她大可放膽舉步前行，勇敢去闖蕩未知的世界，永遠不要回頭，怕什麼呢？

洪瑜暻看著“中央大學演技學科”幾個字，知道回頭也沒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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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翩然來到，2012年快結束了。

在這屬於情人的節日，她和李成烈不免俗地也想出門約會。擔心當天街上年輕情侶氾濫，顯眼的兩人說不定會被認出來，又不願就此放過重要日子，只好退而求其次，提早約在平安夜見面。

兩人已經習慣晝伏夜出的約會模式，在深夜正式來臨前，按照慣例，先去看了最後一場的午夜電影，消磨平安夜僅剩的幾個小時，大場地的聲光效果隆隆，呼應了節慶的熱鬧，洪瑜暻卻沒有辦法專心。

前陣子賦閒在家，她最常做的事，就是看影集解悶；上週久違的公開露面，則是為了出席公司前輩的特映會；今天又看了電影，還是情感細膩的文藝愛情片。接連不斷接受演技刺激，洪瑜暻漸漸發現，自己未來要做的事，根本沒有那麼好應付，於是想得越深、陷得越深。

主題曲的音樂響起，電影播映結束了，她猛然驚醒，趁著幕後名單還沒跑完時，拉住身旁擦拭眼淚、準備離開的李成烈，第一次試探他的看法。

「哥哥，你覺得演戲怎麼樣？」

「還不錯啊，沒事可以賺點外快。」李成烈語帶哽咽，情緒已經抽離劇情，但還沒完全平復下來。「幸運的話，也能順便累積一些人氣，有益無害囉！」

她想起此人之前演過家庭劇，據說那時他在婦女們之間的人氣頗可觀。「撇開那些不說，如果……我挑戰演技的話呢？」

「很好啊，這樣我們就能互相切磋了！」他熱烈贊同的態度如同之前支持她升學一樣，對女友的決定沒有半分懷疑。「演戲是很好玩的事喔！」

「你喜歡嗎？」

「不至於啦……可是機會難得嘛！」李成烈聳聳肩。自己和其他忙碌的成員不同，手上的通告不多，能爭取一件是一件。「反正我們也不是center，不自己找事做的話，又能幹嘛呢？」對同行沒必要避諱，女友又剛好是圈內人，肯定更明白其中利害關係。

「說的也是。」洪瑜暻收拾吃完的爆米花和飲料，隨他步出影廳。

他們沒有討論過自己在團體中的定位，但是彼此心知肚明，若不是同病相憐，又怎麼這般互相理解？這也是為什麼，她對所有人都三緘其口，卻獨獨願意向李成烈透露的原因：兩人的處境太過相似了。

幸好還有人懂得自己，洪瑜暻看著男友的背影，倍感欣慰。

商業氣息濃厚的鬧區全是聖誕佈置，畫面被代表聖誕的紅與綠點綴得毫無縫隙，儘管已經過了營業時段，店家也不會關掉美麗燈飾，於是深夜街頭依然一片明亮，隨處可見應景的節慶小物，歡愉的氣息幾乎滿溢。

路上只剩小貓兩三隻，人們都各自回家團圓了，看完電影的兩人隨處漫步，欣賞眼前朝氣蓬勃的景致，在萬家燈火大亮的此刻，安心品嚐難得的悠閒時光。

「不過，妳幹嘛突然問起演戲的事啊？」李成烈後知後覺，神經大條歸大條，好歹也有接上線。「莫非……妳有戲約嗎？」語氣很是驚喜。

如果有工作這麼簡單就好了。「沒有啦，只是問問。」洪瑜暻低下頭，大半個臉埋在米色圍巾內，不想讓他看見不自在的表情。

「這樣啊，我想說妳去演戲也挺好的呢……」他遺憾地道，雙手忙著將她的手搓熱。「其實做什麼都沒關係，只要妳喜歡就好了。」

「就算必須放棄現有的一切？」

「唔，那就嚴重了……不過妳是誰？高材生洪瑜暻耶，就算真的變這樣，也一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吧？反正不管如何，哥哥我無條件相信妳！」徒手生熱成效不彰，李成烈索性抓起她的手，湊近自己嘴邊，呼出熱氣取暖。「還好吧？妳的手好冰哦。」

她任憑對方動作，沒被圍巾遮住的眼睛眨也不眨，緊緊盯著他。

「這可不行啊，下週的歌謠大戰妳們也有演出不是嗎？要穿那麼短的裙子表演，肯定很冷吧？不然這樣好了，叫服裝師幫妳們準備厚外套，裡頭再塞一些暖暖包，我那裡還有很多──」

洪瑜暻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李成烈一時反應不過，錯愕地睜大了眼。

她輕輕撫上他凍得冰冷的面頰。「哥哥，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平安夜？」

「所以，我準備了你的禮物。」洪瑜暻笑了笑，從粉色提包裡拿出包裝精美的禮物，以及信封上頭寫著“To Yeol”的卡片。「喏，給你。」

「嗄？啊、謝謝……」

「留到回去再拆吧，無論如何不准討厭它喔。」洪瑜暻半開玩笑，知道他絕對不會嫌棄她送的禮物，而且自己也確實用心挑選了。

她看看手錶，時機正好，十二點剛過。「哥哥，聖誕快樂！」

「妳也聖誕快樂……」李成烈愣愣回道，還沒從驚喜中反應過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他左思右想，看看手上禮物、再看看眼前女友，過了幾秒，終於發現不對勁之處。

「啊！我、我──」自己什麼都沒準備！

話還沒說完，洪瑜暻立刻搖搖頭，飛快阻斷他的歉意，一副毫不介意的模樣，似乎本來就不抱期待，對他慢半拍才想起來的反應也見怪不怪。

她重新牽起他的手。「哥哥，我不需要禮物。」

「可是我──」抱歉的話積了一堆，李成烈張口欲言，卻被洪瑜暻墊腳送上的親吻止住，他果斷吞回滿腹話語，瞬間明白情侶為何都愛聖誕節。

肉麻的話難以啟齒，有些事情不言自明，洪瑜暻選擇靠行動傳達，在李成烈加重力道的時候，將主導權交還給他。她沒有閉眼，近距離看見男友長睫顫動，慶幸陶醉其中的他，不會看見自己眸中水光閃閃，如同漢江上的月影破碎。

你，就是最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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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瞞著倒也相安無事，雙方團員都很識相，對外口徑一致，不約而同塑造了純情偶像的形象，謊稱自己專心苦等愛情，可惜桃花從不上門。兩團難得有機會碰上了，也只有拍過戲的那兩人會稍微寒暄兩句，其他人皆是冷淡以對，連正眼都不瞧對方一眼，打過照面就匆匆結束。

洪瑜暻沒有要求，但是看女友把持得這麼好，李成烈會識趣地配合。上回泰國公演的記憶猶新，她顯然不願在公開場合表態，他自己也知道這才是正確做法，圈內流言蜚語多，很難提防何時被出賣，他雖沒有與誰交惡，但是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凡事還是小心為上。

2012年最後一天，他們和她們在MBC的招牌年末節目都有演出，事前彩排的時候，兩團果不其然在後台相遇了。

李成烈的姿態擺得很高傲，木著一張帥臉，一副連女idol都看不上眼的態度，對身為後輩的A Pink擺足臉色；洪瑜暻卻恰恰相反，配合公司設定的青春風格，在見著前輩同事們時，無不笑臉迎人，對大勢偶像他們更是如此。

金聖圭意思意思招呼了幾句，本來就沒什麼交集的兩群人都無意多談，她們盡完基本禮貌後就先行告辭，洪瑜暻走在最後一個，從頭到尾沒和李成烈對上視線。

他不以為意，卻在送她們離開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厚外套的口袋裡塞了兩個暖暖包，連交代的話都省去，完成任務立刻拉開距離，成功營造擦身而過的錯覺，就怕被外人誤會。

這一幕卻沒能逃過團員的火眼金睛。

「還真是含蓄啊。」金聖圭懶懶諷刺，斜眼看他。「怎麼，Leader我沒有啊？」

當事人還沒回話，老么李成鍾先替他抱不平了：「聖圭兄你不無聊嗎？」

「沒事啦，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嘛。」李成烈沒有被激怒，十分心平氣和。「兄要的話我還有，就在──」

「得了得了，我才沒有那麼弱。」金聖圭擺手回絕，李浩沅刻意“咦”了超大一聲，張東雨配合地笑成傻子，隊長冷冷掃過他們，嫌惡的表情毫不遮掩，決意相應不理，自己拆開紅蔘飲料一旁喝去了。

只有敏感的南優鉉發現異狀，拉走他低聲探問：「成烈啊，你和瑜暻小姐……還好嗎？」

「哦，不要緊。」李成烈回得極快，用開朗笑容逼退團員的擔憂目光。「我沒事，她也沒事，我們很好。」

我們很好、我們很好，他如此深信不疑，沉穩得簡直不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