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ungEun] Speechless

錄影前一天，平常不連絡的李泰民來了電話。

孫娜恩看著來電顯示，強迫自己逐去拒接的念頭，不接的後果更難處理，李泰民總是有辦法將自己逼往死路，她如果不想在下次見面如坐針氈，最好還是不要讓他等太久。
於是她深吸了口氣，硬著頭皮接起電話。「喂？」
「我們娜恩哪，過得好嗎？」李泰民甜膩得不像話，好似兩人天天熱線那麼自然。
「不好，很想很想哥哥呢。」過去不會說的話，如今流利得很。「哥哥也想我嗎？」這些話可以讓他上節目高調說去，再讓更多不知情的人羨慕、淪陷，最後盲目。
「哦，當然囉！」他愉快地回道，又扯了幾句了無新意的甜言蜜語。
孫娜恩一一應和，深入骨髓的習慣自然養成，分明就沒有攝影機拍著，還是笑得滿面生花。想起那頭的他看不見，她不忘笑出聲音來，最重要的不是怎麼笑，而是在笑的時候，要讓對方知道自己笑了，這才算有意義。
兩人言不及義地談了會兒，她在心中默數差不多該切入正題了，他才不會特地打來，只為聽聽她的聲音。

「對了，聽說妳明天要去錄Running Man？」
果然來了。「嗯，哥哥不能來真可惜。」她不搭理話中的試探，比他更自然地轉移話題。「Girl's Day也會去喔，需要我幫你轉告什麼話嗎？」
生氣的不是他在節目中意外口誤，將自己的所屬團體誤植；而是明明粉飾無比美好，為什麼他就不能小心一點，偏要讓她得以藉題發揮。
「呵呵，不用了！」李泰民察覺“妻子”的不悅，立即鄭重表態。「我只知道妳啊，其他人都看不見了。」吃這種幼稚的小醋，確實很符合“初戀”形象，不愧是他聰明的搭檔。
「哼。」
「所以說啊，娜恩，妳也不要看其他人了。」
她不回話，死死攥緊了手機，恨不得將之揉爛，像那張出演名單一樣。
「只要知道我就好了，無關的都不要想。」
「我──」
「約好了？」“丈夫”循循善誘的聲音好輕、好輕。
孫娜恩彷彿看見了他衝著自己笑，伸出尾指等待勾攀，她是被逼到懸崖的逃兵，除了眼前這一隻手，完全沒有其他選擇，現在不握住的話，接下來就輪到它親手推下自己。
「娜恩？」李泰民喚她，溫柔不減，沒因她的猶豫減退分毫。
不要說“好”、不准說“好”。
「嗯。」最後，她只能這麼回答。
通話過久的手機，滾燙得令人握不住，像捧著擲不出去的燙手山芋。滿意的低沉笑聲傳來，孫娜恩聽得一清二楚，不覺別過臉龐，卻趕不去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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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錄影當天，眾家idol難得聚集，現場果然熱鬧滾滾。
平時少有和同僚們嬉鬧的機會，孫娜恩錄得很開心，被其他組別的表現逗得笑彎了腰。那種笑是真正發自心底的笑，一笑就停不下來，笑得好看又持久，笑得幾乎面部癱瘓，笑得忘了擺上其他表情，不是和李泰民錄影時會出現的笑，是金明洙才懂得的笑。
她不停地笑，從笑聲感覺彼此僅剩的共鳴，空氣成為兩人的唯一介質，傳遞承載感情的聲波。孫娜恩一邊笑一邊想，如果聲波可以圖像化，那麼金明洙的會是什麼樣子，會和自己一樣嗎？沒有波峰、沒有波谷，只是平穩的一直線，像宣告死亡的心電圖。

她不期然想起那個兵荒馬亂的場景。

那天是兩團合作節目的初集錄製，孫娜恩清早被突襲挖起床，人都還沒全醒，就跟著指示跑到公寓樓頂的天台，大風吹了一頭凌亂，愛面子的她戴上帽子，暗自祈禱錄影快點結束，孰料就在此時，打扮妥當的他們隨後抵達了。平常幾乎不接觸男性的她們，一下子全慌了手腳，她更是躲到不能再躲，在主持人介紹雙方的時候，死命低著頭不想讓人瞧見。
然而，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最後導播要求大家面對鏡頭喊口號，她逼不得已，心不甘情不願地抬起頭，恰巧對上金明洙的微笑，沒有驚嚇或嘲弄，僅僅是玩味的表情而已。孫娜恩眨了眨眼，懷疑起自己的視力，他的確依照指示喊了“fighting”──卻是對著自己說的。
那個料峭的早晨，那句陌生又親切的打氣，彷彿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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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人數過多，玩遊戲的時候，男女間免不了肢體接觸，若是平常情況，早就被拿出來大肆發揮，不過因為大家都玩瘋了，全心全意投入在遊戲中，壓根沒顧慮到這些。於是孫娜恩明明沒有勝負欲，卻也把握機會從善如流，有意無意地與金明洙數次錯身，安分守己沒有踰矩，手裡頭抓住的，只有從他身畔穿透而過的風。
為期兩天的錄影，他們理應有不少接觸機會，卻偏偏什麼話都沒能說上。孫娜恩本來就話少，儘管李泰民調教有方，最近變得主動許多，但是面臨這種大堆頭節目，還是不太會爭取發言；金明洙就更不用說了，連在團隊中都寡言的人，今天更是省話得緊，只管賣命玩遊戲，兩人慎始敬終，態度敬業得很，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

她不是對“丈夫”言聽計從，可是這一兩天下來，竟是真的誰也沒看，連和同公司的前輩Beast都無話可說。她沒有刻意避嫌，只是覺得疲倦，節目本身就是消耗體力的設計，還有精力玩到最後就不錯了，實在沒有多餘心思去進行社交，更別提對象是金明洙了。
錄製告一段落，孫娜恩伸展痠痛的筋骨，鞠躬謝過工作人員，還有共同出演的諸多偶像們，一個一個又一個，逃不掉的躲不過的，可以口頭解決就不是難事，當所有人都被劃分在工作關係後，最後只剩下無法定位的那個人。

鎮日跑跳追逐的結果不過如此，沒有誰追不上誰，只是早一步晚一步，兩個人終究走上了不同的路，不管在過去或未來，金明洙與她只能是這樣的淺薄關係。就算只是假想的實境節目，但是自己的身分轉換，還是不爭的事實，橫豎他們再也不是，可以親近彼此的身份。
於是孫娜恩勇敢地向他招呼，是問好也是道別，這次好整以暇，沒有慌張沒有尷尬，明媚閑雅得像朵塑料花，如同一直以來等待著他的模樣。
「前輩fighting。」她如是說，將過去那些全交與他，還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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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她和李泰民見面，又玩了一模一樣的遊戲。孫娜恩親自提議的，想讓丈夫體驗看看這種刺激，想讓他知道自己怎麼錄的影、怎麼死的心，而他大概是提前猜到她的用意了，竟也沒有反對，不聞不問悉聽尊便。

其實Blob Jump並不恐怖，是變相的蹺蹺板遊戲，當一人跳下的時候，另一人會被拋上去。孫娜恩自願先當被拋的人，安分坐在大型氣墊一端等候，想起幾天前的畫面，自己和金明洙坐到一樣的位置了。
那天因為金聖圭磨磨蹭蹭，他等得很不耐煩，她想現在也差不多吧，後頭的李泰民膽子不大，一時半刻可能跳不下來，這樣很好，她可以盡情地放空。
可是沒有。

被高高拋起的那一剎那，孫娜恩霎時愴恍，沒料到他的反擊如此之快，而更多的是坦然，她享受被裹在風中的感覺，腦子裡無慮無思，唯獨眼睛微微刺痛，不曉得侵入了什麼東西，扎得令人生疼，看出去的天空太過炫目。
就忘記、就忘記，她在心裡默念。忘記那個人的微笑，忘記他的頻譜圖，忘記他存在的痕跡，忘記他帶來的一切，最好可以一併忘記，那個曾經有所期待的自己。
她闔上眸，然後狠狠墜落。

忽然懂了自己為什麼想找他來玩這個遊戲，理由淺顯易懂得近乎可笑，不為報復或示威，其實只是人之常情而已，自古以來趨吉避凶的道理。不管水底或陸面、高空或低地、落下或彈起，我與你──
永遠都不要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