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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olKyung] 搬遷(十三)

三月二十一日,倒數似的,是期待已久的回歸。

上台前一小時,猶如戰場混亂的休息室,久未聽聞的專屬鈴聲響起,李成烈耳尖,即刻從沙發彈起,趕在經紀人代接之前,一把搶過了手機,陪笑臉謊稱“我媽啦”,邊閃避狐疑的神情,邊退出了休息室。
「哥哥?」
「妳怎麼……?」他的忐忑其來有自:兩人回國後便無聯絡。
洪瑜暻很守約,答應配合保持距離,就真的低調到幾乎隱形;李成烈自己忙得緊,連睡覺的時間都嫌不夠了,更沒心神維繫感情,又或者,力不從心。
「沒事,我只是想和你說一句。」
他的心往上提。
「加油,我會守護你。」
她是抱著什麼心態,對他說出這句話?
李成烈久久沒有說話,模糊憶起化妝師提醒過,這款眼線不防水。
得不到回應,她怯怯探問:「你在聽嗎?」
「呃、喔,有啊。」是該給點反饋,可是他立即能想到的,卻只有庸俗的大眾歌曲,果然無處不是回歸之事。「瑜暻,我給妳唸唸歌詞吧?」
面對突兀之舉,她有些驚訝。「啊,我已經聽──」
「不是那首,是另外一首。」他一頓,壓低了嗓音。「我要唸了,好好聽著。

너는 어디쯤에 있을까 어떻게 지낼까
妳在哪裡呢?過得如何呢?
나의 그리움이 닿는 곳엔 있을까
是否在我的思念所及之處?
어쩌면 너도 어쩌면
說不定 妳說不定也
나와 같은 바램들로 그리워할까
懷著和我一樣的期望 在思念著

沒想到比唱的還彆扭……李成烈唸了幾句便打住。「咳,怎麼樣?」
「……是哀傷的歌呢。」她低喃,細細咀嚼歌詞含意。「歌名是什麼?」
「『思念所及之處』,或者也可以說,妳在的地方。」他的手掌抹過褲面,擦去沁出的汗。「呀,我說妳啊,守護對方這種事,要讓男人來做才對,何況我還Man In Love呢!」只是最近半信半疑。
「那是普通人才這樣,你我是普通情侶嗎?」她忍俊不禁,輕輕笑了幾聲。「謝謝你的『發表』,真的很……貼切。可惜這時機不對,大勢偶像李成烈,回歸舞台近在眼前呢,您還是快去準備吧!」
「哪有人應援得這麼隨便的!」聽出她想結束通話,李成烈急忙制止。「很久沒聯絡了不是嗎?再多說一點吧……」
「說什麼?前輩fighting?哎,你應該聽到不想再聽了吧。」她打趣道,他只是呵呵地笑。「好了,現在時機不對,以後再──」
「不然妳說說,什麼樣的時機才算好?」
這句話說來不算無意,為了圖個安心,探得猝不及防,他全無憐憫。不管是在多遠的未來,只要她的藍圖裡還有他、還有他們倆,哪怕需要時間,想再走下去,都不會是太困難的事──儘管李成烈知道,這機率微乎其微。
另一頭的呼吸淺淺,像一葉輕舟搖擺,無所依傍。
「……還真沒有過好的時機呢,我們。」她說。
沒有,我們。李成烈高高昂首、雙目緊閉。
「是吧?」狀似無謂,虛意附和,他全力抵禦水光之災。「所以妳確定不多說點嗎?之後都不能聯絡了喔?」
「我知道,不過到這就好。」
「真的會守護我?」
「哦,一定。」他不知道,她在另一頭同樣僵硬仰頭。「直到我沒辦法為止。」
「好,那我去囉。」不防水、不防水,李成烈自己都覺得滑稽。「──瑜暻。」
「嗯?」
「謝謝妳。」
不要說這種話,她最後這麼道,切斷了通話。
李成烈睜開眼,深褐色的眸裡,一池了無生氣的湖,彷彿看見她擺渡,挽起船索、捨去銹錨,沒有船槳、沒有方向,晃蕩漂流,波痕不成圓。沒有波濤洶湧、沒有風滿山樓,港埠平靜如昔,思念所及之處,無人看守,她緩緩啟程。
他從來,就不是她的避風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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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通話後,洪瑜暻打理好雜事,坐在電視機前等待直播。孫娜恩踅了過來,窩進身旁的沙發,挽住她的右手,漂亮臉蛋偎了上去。洪瑜暻只是接受,左手爬梳團員的一頭烏亮,體貼地讓髮絲遮擋一切,由著輕快歌曲大作,蓋過刻意掩藏的嗚咽。
「一起看吧。」她說,感覺到臂上滲入濕意。
同樣是電視節目,卻能讓人又喜又悲,喜的是外頭的觀眾,悲的是方箱中的人們,她們進得去,卻出不來──除非是她。
「已經決定了嗎?」
「說是下個月公佈。」孫娜恩低語:「在妳……之前。」
「是嗎?」她不驚訝公司的做法,分散注意力是好策略。
「就算這樣,妳可不可以別、至少現在先不要,就當為了我──」
「噓,開始了。」洪瑜暻止住她,看見前鄰居們伴隨尖叫出場。
因為如此、所以這般,不斷強調因為所以,好像真有著必然連繫,說不準是猜測還確認,就直要她給予承諾,等到天荒地老。她不是等不起,也聽話地一口答應,現在卻開始害怕起,等到頭的後來,沒有結果。
「我會守護妳。」她為她拉出人工笑弧,說得駕輕就熟。「所以,笑一笑吧。」
孫娜恩不領情。「這是妳想對成烈先生做的事嗎?」
「或許吧。」螢幕上頭的人,確實需要笑容。
沒分到幾句歌詞,卻還是一臉漠然,該說他敬業還是坦承呢?果真是個什麼都藏不住的人。洪瑜暻放下手,不理會團員回復哭喪著臉,看著電視上七人合唱副歌段落,歌詞與和他剛剛唸的一樣,他說那是她在的地方。
啊、她忘了,替他掛上曾經。
眼前模糊成一片,洪瑜暻依稀能夠聽見,他們製作了一段Intro,內容曖昧又甜蜜,他侃侃談論“墜入情網”,哈哈笑得沒有感情,她不敢眨眼,深怕看不見、深怕傾盆落淚。
所有事情都有終點。饒是她百般自持,主打曲Man In Love開始之前,不捨還是抵達潰堤邊緣,洪瑜暻無處可去,只能離開現場,留下團員,起身、進房、閉門,回到復始的房間,進行最後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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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傳才第十天,他們就拿了一位。
李成烈結束音樂節目錄影,向外頭fans揮揮手,未如團員們喜上眉梢,神情已經回復平靜,第三次被鎂光燈閃到睜不開眼後,加快了走向保母車的腳步,躬身鑽進車內。
窄小空間裡頭,團員們嘰嘰喳喳,檢討起剛才的舞台表演。這固然是例行事務,但因著得獎興奮使然,今天討論得比平常熱烈。李成烈靜靜聽著,被揪錯了就無聲默認,始終沒加入話題,直到被南優鉉點名。
「成烈你今天也太安靜了吧,恭賀簡訊回那麼久?」
「不一樣啦,看他心不在焉,肯定是──噢!」硬生挨了記拐子,張東雨吃痛之餘,果然把話吞回去。
始作俑者李浩沅眼睛眨也不眨,流暢轉移話題:「回去我第一個洗喔。」
「你以為你說了算喔!」
「長幼有序,通通給我照規矩來。」
「聖圭兄你不要倚老賣老了。」
「成鍾說得好!」
「我看你們根本欠教訓──」
眼見眾人陷入亂鬥,李成烈欣慰地笑了,沒有辜負團員的用心,把握機會適時插進幾句話,愉快得煞有其事,沒有多加澄清。
和稍早吵鬧的話語相反,和東雨哥的誤會相反,在那裡頭,在他和她的對話視窗裡頭──其實,一條新訊息都沒有。

這樣子吵了半天,結果回到宿舍後,李浩沅還是第一個洗澡。金聖圭沒有漁翁得利,又遭受無端攻擊,簡直血本無歸,只好把帳算到債主身上──李成烈正在客廳發楞。
他遠遠看著,團員向來晶亮的大眼沒有焦點,像一頭被撞死的鹿。
看來得紆尊降貴一下了,金聖圭蹙起八字眉,報復心消失無蹤,不經意坐了過去,小眼迅速一瞥,對方手機螢幕停留在聯絡人資料的畫面。「瑜暻小姐?」
「嗯。」對方撓撓頭笑了,大手掩住螢幕。「兄你有什麼事嗎?」
「我們是沒事不能講話的關係嗎?」
「不是這樣說啦……」
「──確實有事,你不對勁。」用的是肯定句,金聖圭還是問了。「有什麼事嗎?我記得某人說過會整理乾淨,最好說到做到喔。」
李成烈下意識反問:「我的表現不好嗎?」
「沒,Leader就是多慮,你知道的。」他持續盯著他。「還好嗎?」
「也沒什麼好不好啦……」他抿抿乾澀的嘴唇,笑容貧弱。
「不說?」
「嗯。」
「真的不說?」
「不要為難我。」語氣無奈。
「喂,成烈。」他不自然地推了他一把。「你沒事也能找我講話的,知道吧?」
「知道了。謝啦,兄。」他又露出那種笑,收起了手機。
嘖,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很難看嗎?金聖圭再度皺眉。自己再伶牙俐齒,碰上軟釘子也無話可說,還想叨唸兩句,又找不到名目,反而有種落敗的錯覺。
李浩沅還沒洗完,大家皆身著舞台裝未換,他看看彼此身上的花花綠綠,不禁強烈懷疑,拿到一位都這樣了,眼前的這個人,在接下來的宣傳期,還能夠眉飛色舞地唱跳嗎?弄到這地步真的……太不李成烈了。
看著魂不守舍的團員,金聖圭久違地起了惻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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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進入打歌期,洪瑜暻也沒閒著。學校開學了,她重拾學生身分,比高中時代還要勤快,天天到學校報到,幾乎和全職學生沒兩樣。
當被小心翼翼問到這點時,洪瑜暻會先微笑,瞇起狹長細眼,多餘地故作沉吟,讓新同學們如坐針氈,最後才小心反問:「這樣不好嗎?」然後一如預期,看見對方受寵若驚,知道自己化險為夷,又一次贏得親和形象。
但事實上相去不遠了,每回轉過身,她內心又會幽幽承認。

這麼大的事情,家裡當然不可能袖手旁觀,父親親自出面,和社長會談了幾次。她沒過問結果,只是在被告知敲定飯局時,聽話地一一赴約,逐漸習慣一切:聽高層們老調重彈,為既成定局擦脂抹粉,直到事實面目全非,而她與(前)同事們相對無言,陌生得像個隔了三十八度線,視線全無交會。
如果這是最後的道別,洪瑜暻覺得自己做得也算優雅了。
該怎樣就怎樣吧,乖巧派不上用場,努力得不到獎賞,何苦守著無法開封的夢想不棄不放?反叛來得太晚了,真要採取行動,卻發現手無寸鐵,她沒能早些學會固執己見,最終當真自食惡果,以教訓兌得潛規則謎底:豁出去不過是覆水難收的修飾,難堪至極。
於是洪瑜暻鬆手,任憑週遭風暴四起,直搗美好粉紅幻象。難得成為核心,她怡然亦毅然,穩穩站於颱風眼,施展練習過的平靜,作壁上觀的演技超群。頂上無風無雨,如真似幻的清明,渾然沒有朝不保夕。

至少選對科系,當她沉寂、無人起疑,這是唯一的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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