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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聲] 善男信女(上)

韓劇《聽見你的聲音》衍生作

徐度妍覺得有點悶。

倒不是工作上遇到困難。閔俊國一案偵結,心中的愧疚感消失,價值觀得到導正和鞏固,處理起案件得心應手,何況說坦白點,在法庭找到生父的自己,還有什麼能嚇得倒嗎?
和同事的關係也沒問題。她無甚可落人口實,自己亦不道人長短,職場上光是公務就夠忙了,大家很少討論私事;至於國選辦公室,雖然在法庭上劍拔弩張,真正槓上倒不曾,會起衝突的人,其實只有她和張彗星。

徐度妍蹬著高跟鞋,叩叩走向電梯,按住上樓鈕,等得不耐煩,還多按了幾次。
張律師彗星最近可舒心了。十多年的怨恨終結,了卻心頭大事;工作上順利無比,訴訟連連勝出;和小男友愛情順利,整個人年輕了五歲。像要補償什麼似的,事件落幕之後,她的生活只能用四字形容:春風得意。
作為長期敵人,徐度妍不眼紅這些,甚至是為她高興的,平時作對歸作對,卻不是真正討厭人家。畢竟除了彼此之外,再也沒有誰,從學生時代到出社會,陪伴自己這麼多年,特別在兩人失去親人後,親友所剩無幾,更加珍惜這段緣份──雖然她們死也不會承認。

走進方窄空間,發現沒人趕著進門,徐度妍忽然覺得孤獨,明明無事可急,卻煩躁莫名。
剪不斷的牽連,在朴修夏出現之後轉淡,有了愛情滋潤的彗星,不再三不五時找她抬槓。徐度妍的社交圈本來就小,生父去世、生母失聯、養父決裂、養母離家,身旁的人一個個離去,生活越來越清靜,除了工作之外,剩不到什麼,辯論的時間比說話還多。
徐度妍看著樓層標示,不太想回辦公室,反而想去五樓走走。
經過一連串事件,國選辦公室已不再是敵營,她前陣子亦頗常拜訪,對那兒的人越發熟悉,好像融入了他們,又好像沒有。對於這種情況,她有點迷惑,但無法否認,很是眷戀這種溫馨。
去看看吧,會被奚落也好,不要再孤單一人了。

#

叮,五樓到了,徐度妍走出電梯,迎面撞上重物。
眼前被黑暗壟罩,鼻間一股香氣襲來,她反應不及,腦袋飛速運轉──天啊辦公室被入侵了他們有沒有事彗星呢人在哪裡車辯沒有保護好她嗎保全怎麼不來有辦法報警嗎可是這個香味是不是要迷昏我來不及了真相不能被掩蓋──思及此,徐度妍手肘一頂,用力架開身上的人,力道全無節制,高跟鞋反身一移,瞄準對方腳掌,狠命猛踩!
如願聽見慘叫。
真嫩。她氣喘吁吁停下,後知後覺才發現聲音有點耳熟。
徐度妍火速退開。「柳、柳昌先生?」
只見對方痛得哇哇大叫,俊美臉蛋扭曲成一團,連招呼都打不出來。
「就說了不要衝出去抱人,你看看,現在得到報應了吧!」遠處,申律師悠悠走來,伸手揮了揮。「車辯,快趁現在進去啊!」
車律師?徐度妍回頭,看見車貫宇笑得不好意思。「嘿嘿,謝謝徐檢察官,躲過一劫了呢……」然後開開心心繞過他們,隨申律師走進辦公室。
躲過……一劫?
她目送兩人離去,看看身旁呼天搶地的崔事務員,好像懂了點什麼。
早先聽聞崔事務員非常熱情,特別是對工作敬業的車律師,有著異常崇拜之情。車律師回歸職位之後,最高興的人非他莫屬,因為太過欣喜了,總是特地跑出來迎接人家……以飛撲的方式。
徐度妍面上一熱,意會到原來自己被撲了。

「徐檢察官!」被踩到痛腳的某人終於出聲。「您也太用力了吧,我不是壞人啊!」
「對、對不起。」她慌亂道歉,剛剛是真的往死裡踩的。「您……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說不痛是騙人的,幸虧他年輕力壯,應該不久就沒事了。不過……崔柳昌揉揉腳,看著強勢的檢察官難得失措,一會兒擔心他的腳、一會兒檢查他的腹部,深怕自己失手犯下傷害罪,這副模樣,讓小事務官很是愉悅,忍不住又唉了兩聲。
「唉唷,這可怎麼辦啊?公文都是我在跑的,這下子辦公室沒人手,肯定要出亂子了……徐檢察官,您想贏訴訟,也不能靠這種方式嘛!」
「我、我沒有。」好勝是事實,徐度妍百口莫辯。「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你們辦公室被入侵,太過緊張所以才……誤傷了您,我很抱歉!」
「我只不過──呃、抱錯人,您也不至於這樣吧……」說著才心虛,明明是咎由自取。
她顯然沒注意,兀自道歉。「真的對不起,如果造成您工作不便……」
「您不知道嗎?事務員可是國選辦公室的左右手,如果我工作不力──」
「我可以幫忙分擔!」
崔柳昌眼睛一亮,等的就是這句。「啊,那真是太好了,麻煩徐檢察官了!」
「咦?我──」隱隱覺得哪裡不對,但是一心急著攬責,徐度妍便未細思。「好,我答應你,需要幫忙的話,儘管找我。」
「身為法律人,您可要依法行事喔!」
「沒問題。只是……您真的沒事嗎?需不需要看醫生?」
「不必。」崔柳昌的笑容毫髮無傷。「只要您遵守約定就行了,徐檢察官。」
徐度妍點點頭,打定為自己說出的話負責,卻有點懊惱闖來五樓了。

#

自此,徐檢察官成了國選辦公室暫時的打雜小妹。
她會提早出門上班,盡早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後到五樓辦公室,替崔柳昌跑些公文。業務內容其實不重,隨便請個人也能應付過去,不過徐度妍親力親為,就算得踩著高跟鞋送件、承受同事的注目禮、天天早出晚歸,但是為了彌補自己犯的錯,她一聲不吭,全部吞下來。
國選辦公室的態度,沒想像中反對,甚至是有些歡迎的。張彗星接受得很愉快,老嚷著要盡情使喚她,實際上什麼也沒吩咐;申律師曾經當著她的面,要崔柳昌自掏腰包請工讀生,不要光會欺負「年輕貌美徐檢座」;車律師比崔柳昌還愧疚,動不動買咖啡或蛋糕請她,說自己才是始作俑者;至於崔柳昌本人,倒也沒有故意苛待她,坐著能完成的事,他都會先做好,頂多因為行動不便,留些公文讓她送交。
──只是態度冷冷淡淡。

徐度妍大概知道原因為何。從以前到現在,自己永遠是國選律師的反對黨,針鋒相對無涉私人,全是公務所需,即便兩邊有些交情,也不能因此徇私,身為事務員的崔柳昌不會不懂。
但同時她也知道,他的個性愛恨分明,對欺負自家人的人,很是同仇敵愾,讓她來辦公室幫忙,不無捉弄意味,當然不可能和顏悅色,沒欺負得過火已是大幸,遑論給她好臉色看。
若是平常的自己,被這樣子對待,肯定當下揭竿起義,可是不知怎地,徐度妍這回沒有。明知錯不在己,卻也不想爭執孰是孰非。如果藉由這次機會,他的不滿有處可發、對她的印象能有所改善,也不算毫無收穫吧。
為了贖罪,徐度妍的傲骨蕩然無存,對「被害人」照單全收,他提出的所有要求,再不合理她都會達到。堂堂一個部長檢察官,卻對小小事務員逆來順受,申辯和車辯幾度看不下去,想教訓一下崔柳昌,都被她擋下了,說是自己的錯自己負責,非常堅持。

#

這樣子的徐度妍,讓崔柳昌不得不改觀。
自己的傷痊癒了,他故意瞞著不說,沒想到她從善如流,配合裝作不知情;知曉她對工作上心,他揶揄敗訴案件,她沒有生氣,一一把道理說清;公務上幾次為難,她也不痛不癢,認份領命做事去,沒有多說一句。
見義勇為、有話直說,崔柳昌從不覺得自己是壞人,但是這樣欺負下來,卻漸漸有些罪惡感。
沒錯,徐度妍是常找他們麻煩,不過檯面底下,雙方關係並不差,嚴格說起來,全辦公室裡頭,故意針對她的人,根本只有自己。仗著誤打誤撞的誤會,讓她啞巴吃黃蓮,在本有繁忙之餘,還要幫忙對手陣營,崔柳昌越想越不齒自己。
他不禁開始擔心,繼續捉弄下去,她的愧疚怕是只增不減,結果會像車辯對張辯那樣,對對方懷著深重虧欠,心裡永遠過不去。徐度妍是非分明,性格卻固執得緊,標準說一不二,自己認定的事情,就絕對會貫徹到底,他固然不想讓她好過,但也沒要欺負到這程度。
幾個禮拜下來,老實說夠本了,崔柳昌左思右想,決定見好就收。

隔天下午,當徐度妍踏進國選辦公室,崔柳昌便開門見山。
「徐檢察官,您以後不用來了。」
「欸?」她頓住,有些錯愕。「您的傷勢……沒問題了嗎?」
「嗯,大致上沒問題了,謝謝您這段時間的幫忙。」他臉不紅氣不喘,無視一旁申辯的鄙視目光。「您請回吧,剩下的我可以自己來。」
「啊,是嗎……」也許是錯覺,徐度妍好像有些遺憾。「那個、現在還不到下班時間嘛,或許我可以幫──」
「謝謝,不過不用了。」他微笑,態度強硬。「請提早下班吧,就當補償您了。」
「我……」無話可說,她只能接受:「那……再見。」
「請慢走。」
崔柳昌目送徐度妍走出辦公室。她的背影比印象中纖瘦,沒有平常的強大氣場,像頭需要呵護的小獸,受了太重的傷,所以步履蹣跚──可惜她是檢察官,強悍得毋需保護。
他眼睜睜看著伊人離去,沒有半字挽留。

「終於玩夠啦?」申律師闔上手中文件,這才開口。「你還真有本事,讓人家美女檢察官這樣跑來跑去,跑到腳都受傷。」
「受傷?申辯您該不會老花了吧,受傷的人明明是──」
不對!
崔柳昌一機靈,想起剛剛的確看見了,她步伐不穩。徐度妍離去的時候,向來叩叩作響的高跟鞋沒了聲音,拖拖拉拉地,每一步邁得沉重,聽來很是辛苦,不像平時俐落的手腳。想想,她前陣子的確很常奔走……。
崔柳昌心一揪,沒有多問,發揮跑公文培養的運動神經,趕緊追了出去。
辦公室裡,申律師取下眼鏡慢吞吞擦拭,漾出一抹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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