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ngSeo] Tu me manques (下)

#07
以為不懂音樂的人，現在聽得出曲子的故事了，甚至三度參演音樂劇，徐朱玄這些年的成長不容忽視。出於好奇、也為求證，鄭容和依約去看了音樂劇的加場公演，看見向來內斂的她在台上情感澎湃，不知怎地有些不習慣。
當晚演出結束後，他去後台拜訪，和相熟的樂壇前輩聊了好一會兒，始終沒見上徐朱玄。鄭容和沒有逗留太久，在啟人疑竇之前先行返回宿舍，反而在大樓附近發現零星媒體等候，對象似乎不是自己。

隔天真相大白，少女時代無限期休止活動的消息囊括各大頭版，官方聲明沒有交代具體緣由，僅表示這是全體成員商量後的共同決定，而公司選擇尊重。儘管人人都知道徐朱玄性格早熟，但是身為隊長的鄭容和很清楚，真正決定事情的時候，可沒有老么插嘴的份。
因而接到李正信的電話時，他顯得很從容。「我不知道，我沒有她的號碼。」
「兄！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跟我裝蒜！你們不是有聯絡嗎？」
「喔，那個啊──」那些斷簡殘編算是聯絡？他不確定。「反正我現在連絡不上她，也不覺得有必要聯絡她，你要不找敏赫問去吧。」
「秀晶她姊都退出多久了，問他會有用？」話是這麼說，性急的李正信也不浪費時間。「總之我勸你多關心一下，看徐玄小姐那種乖巧的性格，想必是受波及的人之一，事情應該是出在其他人身上。」
「國民朋友管這麼寬──？」
沒讓對方冷靜下來，通話已被切斷，鄭容和莞爾，來不及和團員說，徐朱玄不是毫無準備的人，他們大可不用擔心，她也不缺這份擔心。自討沒趣好過糾纏不休，沒有交換號碼就是證明，他不會不識好歹向她追討，但是於此同時，也不希望被誤會有所牽扯，現在該做的是面向未來，他或她都一樣。

#08
當年從林潤娥口中得知黃美英也淪陷時，徐朱玄慶幸臉上有面膜可以遮掩震驚，否則一昧沉浸在四輯奪冠的喜悅，竟沒察覺I Got a Boy的人又增加了。
「……戀愛是新型流感嗎？傳染性這麼強。」
「哎呀，妳形容得好貼切喔！」有曖昧對象的林潤娥咯咯笑了。「不過這病毒什麼時候才會傳染到我們徐玄身上？我很期待哦。」
「這不是應該期待的事吧。」她淡淡回道，「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嘿，我也沒有忽略工作喔！只是覺得時候到了、對的人出現了，放手去試試也沒關係，擅自拒絕掉所有機會，說不定將來會後悔哦。」
徐朱玄凝視頭頂吊燈，過了很久才回話。「現在改變太遲了……為了少女時代，我能放棄的都放棄了，如今看來，好像也沒剩下什麼。」
「徐玄？」
「有時想想，真的有點後悔呢……」話尾漸弱，她撕下面膜。「這面膜是昇基哥哥代言的品牌吧？很好用，謝謝。」
林潤娥伸手捏捏妹妹圓潤的包子臉，滿是溺愛。「不是只有保養使人容光煥發，戀愛也行。徐玄，別把自己逼太緊了，妳其實有選擇的權利。」
因為害怕選擇，所以刪除所有選擇，那樣的勇氣與天真，正是害自己走投無路的元凶。想想事業愛情兩得意的團員，再反觀沒有個人活動、孤家寡人的自己，徐朱玄不懂自己當初怎麼敢對鄭容和提出建言？
「謝謝姊姊，不過我沒有戀愛的資格。」她苦笑，將面膜丟入垃圾桶。

世界巡演忙得人仰馬翻，終於回到母國開唱，首爾場結束的隔天晚上，鄭容和去夜店放鬆自己。正愁著沒人一起狂歡，就在舞池看見不該出現的人，那頭亞麻色長捲髮和宣傳期時相去不遠。
非本意地點了幾瓶酒，他名正言順在座位區落座，密切關注她的動態，深怕聽見有人耳語‘徐玄’兩字，殊不知到頭來全是多慮。江南區夜生活精彩萬分，小宇宙裡眾聲喧嘩，她還不是最明亮的那顆星。
這是他第一次在工作場合以外看她跳舞，不、那不算舞蹈，充其量是囂張的寂寞互相擠壓，試圖取得一點溫熱──她不虞匱乏的東西。思及此，鄭容和大夢初醒，看看越發投入狂放的她，起身鑽入舞池。
「徐小姐，這好像不是妳該來的地方？」
徐朱玄側首，眼尾的上勾眼線有幾分嫵媚。「來得好，我正想見哥哥呢。」
「……妳喝酒了是不是？」
「當然沒有，不然我怎麼認得出你是鄭──」
他掩住她略帶酒氣的嘴。「行了，東西收一收，我帶妳回去。」
「哥哥不覺得掃興？」音樂震耳欲聾，合理化她放大的音量。「我們好不容易才遇到，好、不、容、易、啊！我想留下來待一會兒再走。」
「說實話吧，妳不覺得多有意思。」
「不，我很享受──」
鄭容和將她背對的身子用力扳過。「徐朱玄，妳怎麼回事？」
「放手……算我求你了，不要管我。」
「我怎麼可能不管，這邊壞人這麼多，如果不小心──」
「壞人只有我一個，而且我肯定是壞到骨子裡了，不然怎麼在這麼久之後，才想到應該找你談一談，而且要是你沒有來，我也許永遠都不會說……」
「算了、別說──」
「對不起。這句話來得有些晚了吧？可是你知道嗎？鼓起勇氣真的好難……我到現在也還害怕。」
聲光效果險些粉飾她的顫抖，鄭容和遲疑地鬆手。
「你的愛值得留給更好的人，而那個人不會是我，所以請你不要對我好，不要對自以為是的我那麼好，我沒資格享受這些，從一開始就沒資格。」
「……妳果然喝多了，我們走吧──」
「對不起。」徐朱玄輕輕掙脫，表情木然。「請你見諒，我本來就不是很會說話的人，如今更沒什麼好說了，總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妳最後的一句話、那冰冷的一句話，是I’m sorry.”
道歉被效果器的三倍速變奏吞食，改編舞曲瞬間加快拔高，世界捲入混亂。有可能是他放手之後，被趨之若鶩的其他男性擠開；也可能是她無底自容，退出曾經親暱的那片胸膛。當DJ切入下首樂曲，室內喧嚷與腦中轟鳴同時炸開，鄭容和愣怔望著徐朱玄，人已在鬧區之外。

#09
大家固然深愛這個團體，但也到了想休息的時候，鄭秀妍的退出不是個例，團員們渴望更多私人空間。幸虧這八年來的盡職無懈可擊，公司也擔心再爆歌手出走潮，因此當她們正式提出要求時，沒經太多斡旋就得到了首肯。
為了不讓歌迷看出端倪，少女時代的工作量是逐步減少的，徐朱玄甚至到了公開前晚都還在演出。隔天公司發稿、消息見報，這回不能再靠酒精逃避了，她一躲就躲到大邱去，白天優哉游哉大嗑紅薯，晚上變裝去公園運動，要不是父母頻頻來電關切，徐朱玄甚至打算在此待上把月。
事與願違，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搭乘最後一班KTX返回首爾時，她終於啟用停用一個月的公開社群帳號，被大量湧入的通知和視窗轟炸，輿論絕大多數都是挽回的聲浪，直到近日才有消停趨勢。徐朱玄一一細讀，心情始終平靜，掃到音樂劇前輩與鄭容和的合照時，驚訝也僅有一點。
無奈她當時走得匆忙，連一句招呼都沒打上，即便親眼見著了，怕是屆時彼此尷尬得無話可說，就像那個交流不多的新視窗，掛著過時演技的生硬表情，說什麼都顯生分，形同虛設的故事不必走完，結局已然明白。
夜晚黯淡無光，徐朱玄倚著車窗，盤算放下工作之後，能否有空編織新戀情。

老友最近要結婚了，鄭容和受邀在婚禮演唱祝歌，歌曲是友人指定的〈愛情光〉，據說是新婚妻子的愛歌之一。
譜曲時是虛構故事，沒想到演繹出來卻成了紀錄片，看著幸福洋溢的新人，他愉快地結束演唱，本欲先行離場避風頭，卻被友人強留下來，要求典禮後一起大合照。鄭容和認了，在整隊時自動站到最後一排就位，又被友人一把拽住，然後才得知對方這般大費周章的理由。
「藍色長裙，我太太左邊那位，看見沒？」
「看見了。」
「別說做朋友的不夠意思，人家現在單身，這可是高級情報。」
「……謝啦。」
「我才該謝謝你，今天辛苦了，往後也要好好幹啊！」
鄭容和笑著稱是，乖乖站到藍裙女子旁邊，禮貌地先打招呼，得到非常得體的回應。等待拍照的期間吵吵鬧鬧，他趁機又攀談了幾句，在快門按下前博得對方第一個笑容，綻放那瞬間捎來整個春季的風。
隔幾天收到大合照成品，親友團依照新郎新娘劃為兩方，他和那位女子處於交界，美好地沿襲了新人閃閃發亮的紅線，她有一襲他最喜歡的矢車菊藍。

#10
“最近才從母親那兒聽說，謝謝哥哥當時送我回家，不好意思。”
在為廣告曲配唱的空檔看見這則訊息，鄭容和啞然失笑。
休息時間，錄音室內播放著他的前陣子錄完的新曲，預計收錄在不知何時推出的個人專輯裡，雖然細節都還沒決定，但鄭容和猜想應該會是無關緊要的最後一首。那是極其乾淨的一首歌，沒有複雜編曲沒有特殊效果，他自彈自唱一次錄製完成，製作人一度懷疑這是私心曲目，當時他沒否認。
那晚從清潭洞駛回住處的路上，他第一次在外人前播放這首歌，孩子氣地不作預告，歌曲無預警在車內悄悄暈開，正想詢問心得，卻見鄰座的徐朱玄已被哄入夢鄉。吉他聲將疏遠的兩人牽起，鄭容和聆聽她平穩下來的悠悠吐息，配合地將音量調低，憶起創作歌曲的那段時日，思念張狂。
夢寐以求的人就在身邊，他卻反而清醒了。
若不是親眼目睹，鄭容和怎麼也不相信她會放任自己喝醉。那一句句道歉，定是反覆折騰了好一陣子，否則她不會困擾到這地步，紓壓時連同伴都不找。鄭容和不敢想像，倘若自己真的掉頭就走、倘若真的對她放手不管，屆時徐朱玄所面臨的處境，恐怕沒人承受得起。
他當年不要她為胎死腹中的戀情道歉，現在也不需她為一趟短程護送道謝，與其維持這種禮貌的表面關係，不如讓過去自然淡出記憶。徐朱玄雖是他合作過最愉快、甚至是唯一想交往的對象，但那不是現在式，更不該是未來式，背負愧疚的她並不能使現況圓滿，只會令他心疼。
橫豎彌補不了過去，該是時候放過彼此了。

齟齬浮上檯面，但關起門來就是自家的事，徐朱玄對外三緘其口，對內積極參與，開會時強烈反對休止活動的提議，卻被崔秀英一句“單身的安靜”堵回來。她自始保持沉默，直到身子被無數雙手緊緊擁抱，姊姊面露愧色頻頻道歉，才發現自己不知在何時流淚了。
當事人哭得亂七八糟時，權俞利第一個提議給老么介紹男人，李順圭強烈贊同，還號召大家推薦人選，金孝淵談起“那個鄭容和”還不錯……眼見發展荒腔走板，徐朱玄急忙大喊：「不要提他！」
眾人安靜，林潤娥瞥她一眼，伸手撫著她的背順氣。
徐朱玄攥緊拳頭，掙扎開口：「大韓民國的男人又不是只剩下他，每次都把我和他連在一起，是要我怎麼有機會見其他男性啦……」
「說的也是，不然姊姊介紹外國人給妳？」黃美英圓場，馬上引來揶揄。
徐朱玄無力笑笑，高興趁機親口澄清這件事，連她們都不起疑了，可見這違心之論練習得極成功。哪怕她當時對他有過好感、也曾猶豫是否拒絕，這一切在經過自己的堅決否定後，就成為真實了。
曾經的可能尚不及發芽茁壯，就被過度膨脹的自負扼殺。她偶爾想起鄭容和，也會想像如果他們真在一起，會有怎樣的發展？她會不會也為了愛情，暫時擱置夢想？在姊姊們爭取權益的時候，從旁大力幫腔？可是這些問題永遠也不會有解，因為早在他們純淨的年少時節，她就已經填上太狠心的答案。
「說好囉，姊姊一定要介紹男人給我。」
「徐玄，妳……不是開玩笑吧？」
「嗯，我再給姊姊我的新號碼。記得，務必要留給好男人喔！」
驚呼聲四起，金太妍厲聲逼問她的新號碼，徐朱玄表示無可奉告，旋即遭到眾人圍剿，開會的煙硝味終於雲消霧散，她破涕為笑。
那是最後一次八人會議，也是徐朱玄最後一次提到鄭容和，之後的日子像經過快轉的錄影帶，快得來不及引起幾圈漣漪，醒來已是一湖死水的平靜。人生不是電影，最後還有扭轉局面的機會，鄭容和當年沒有喬治六世的鍥而不捨，她也不具伊莉莎白的慧黠善解，太識時務又善於壓抑私心，他們的愛情只能是一場未果的邂逅，一塊僅供緬懷的殘缺。
Tu me manques，從此她只能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