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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eKi] Song to the Moon (上)

  巡迴見面會結束了,在下部電影開工之前,他得到一些私人時間,然而能做的也不多,這半年關注自己的視線太密集,即便看不見對方,那種無形壓迫感仍讓人難以適應。
  他和她已經稱不上熱絡,能安然吃上一頓飯,就足夠謝天謝地了。

  前部作品還一起締造收視佳績呢,下部作品立刻就打對臺了,這麼不通情理的事情,想當然耳,比他早些出道的她司空見慣,所以才能在被問及競爭作品時冷靜應對:「我和仲基哥哥在前前部電視劇合作過,情分還在,也會為他加油的。」
  話說得官腔,卻不刺耳,尤其從她口中聽到久違的「哥哥」一稱,要人不愉快都難。衝著那稱呼,他反覆思量一陣子,終於在工作告一段落後提出邀約,為了避人耳目,把場所定在深夜時段的居酒屋,而她接受了。
  那則答允的簡短回覆,後來讓宋仲基溫習了無數次,發信人是文彩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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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赴約之前,她先洗了澡、換上成套內衣,將最珍愛的香水抹在耳後,比相親打扮得更仔細了,才敢踏出家門。
  就算提醒自己數百次,面對宋仲基,這些費心都是多餘,但是時間這麼曖昧、地點這麼曖昧,哪怕屆時什麼都沒發生,至少裝扮得美美的,還能給對方留下好印象──文彩元依舊慣於有備無患。
  多久沒見了?三年還是四年?當年合作後,他進軍隊服役,她繼續衝刺事業,各自的生活漸行漸遠,要不是今年他因為檔期延遲,湊巧成為她的對手,得過最佳情侶獎的兩人,險些就要脫節。
  以為至多如此,突來飯局卻另啟篇章,十足十他的作風,明快而不拖泥帶水。她冷靜應允,展現三十歲女人的從容,沒有迷路準時抵達,連菜單都沒看就先點了燒酒,落座時聽見調侃:「文彩元小姐,看來您酒量變好了啊?」
  「好久不見,哥哥,請更新一下我的資訊吧。」
  她說,迎上溫暖如昔的眼,終於在工作場合以外見著宋仲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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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會沒更新?」他反駁,隨口向服務生交代幾道菜,續道:「合約最近到期了吧?怎麼樣,要續約還是換一家?」
  「哎,這種事不用急。」
  「怎麼不急?妳可是收視保證,應該很搶手吧?」
  「再問下去,我會以為你是來挖角的喔。」文彩元乾笑,不無侷促。
  宋仲基已聽說她為戲改變髮型,不過親眼看到還是難掩驚訝,那端莊慧黠的氣質沒變,卻因為俐落短髮多了些頑皮。嬰兒肥還在,純淨臉蛋全無人工入侵,圓滾滾的眼眸格外剔透,宛若能夠反射宇宙原貌。身形不如記憶中清瘦,興許因為不在拍攝期,身材管理相對寬鬆,否則也不會赴這宵夜之約。
  比他小一歲,卻比他早一年出道,這微妙的時間差很難劃分前後輩,因而和文彩元相處的時候,他慣於以同輩相待。說是同輩,但嚴格算起來,他們的人脈並不在同一圈子,殺青後就沒怎麼聯絡了,直到現在。

  餐點在寒暄中上桌,宋仲基舉起手機,慢條斯理拍了幾張甜蝦,回神才發現對面人兒拿著筷子,正眼巴巴盯著自己。
  「怎麼──啊,妳先吃沒關係。」
  文彩元搖頭,態度堅決。
  他嘆了口氣,乖乖提起筷子,挾回盤上的蝦。她隨之動筷,一連夾了三尾,很快興高采烈剝起蝦來。
  「我說,文彩元小姐,注意一下女演員的形象好不好?」
  「唔。」
  「不要顧吃,丟個話題呀。」
  「嗯……軍中生活如何?」
  「妳是多想吃掉我的份?至於這樣倒我胃口?」
  埋首吃蝦,文彩元低著頭笑了,這次自然許多。
  於是宋仲基也笑了,第一次在憶起那段五味雜陳的日子時嚐到甜蜜,知道今晚自己選了正確的料理,以及食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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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讓人擔心,每被問及服役過程,他向來輕描淡寫,但其實和所有大韓民國的男人一樣,宋仲基在那段日子並不好受。
  年齡和身分的差距姑且不提,好不容易和同梯混熟,一群男人講來講去,話題還是離不開美女,而享有「夢幻」工作環境的他,免不了被幾番揶揄。面對天大誤會,撇清顯得自己沒行情,反駁又對人家很失禮,宋仲基無言以對,只好陪笑吞下委屈,頓時醒悟,有些苦衷注定得埋在心底。
  並不是處在美女如雲的圈子就有比較多機會。放假的時候怕被跟拍,只能找男性友人喝酒;面會的時候怕被誤傳,也只開放給家人和密友,而且為了杜絕壞人,還得限制妹妹前來的次數。
  真要論女人,那段期間陪伴他的,除了家人之外,只有電視上的文彩元。
  還沒習慣前搭檔如今存在於小方框,同梯們倒是習以為常,收看《Good doctor》時不忘帶上他,意圖挖出天生美人的八卦。宋仲基不以為忤,配合地坐在電視機前絕佳位置,扮演觀眾但笑不語,放任螢幕上的她破格大罵,讓在場軍人眼中只有車允書,而文彩元由自己獨享。
  一齣戲劇兩種看法,就這樣,靠著當事人不知情的陪伴,他撐過最痛苦的新訓,之後順利分發到搜查大隊,咬牙挺過了整段役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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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是什麼men’s talk,怎麼偏偏挑中軍旅話題?話才出口,文彩元下一秒立刻咬到蝦殼,好像在懲罰自己太莽撞。
  宋仲基倒是冷靜,機靈反應一如往常,打趣幾句便侃侃而談,分享了許多軍中趣聞,也提到她的醫療劇在裡頭大紅的事。她邊吃邊聽,不讓嘴巴有機可趁,脫口問他是否也是劇迷之一,反正不管真相如何,他肯定都會回答「是!」,絕不使她難堪。
  所以文彩元吞下蝦肉,兜回正題。「話說回來,你找我出來是為了……?」
  「敘舊。」
  瞧對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她皺起眉頭。
  「表情怎麼這樣?」宋仲基咂嘴,化解凝重。「擔心菜色太多?放心,今天哥哥買單,依妳的堅強實力,應該也都吃得完。」
  「既然如此……那麼多謝款待,我吃飽了,告辭。」
  他按住起身的她。「又不是什麼花蛇,哪有吃飽就走的道理?我認識的文彩元可是很重禮貌的。」
  「但是我認識的宋仲基不會這樣,不明就理。」
  「妳──」
  她鎮定如常,平靜面對他罕見的詞窮。
  無言對望持續數秒,最後,宋仲基放下筷子,雙手交疊頷下,淡淡反問:「難道我們見面,就非要有個目的才行?」
  要嗎?文彩元琢磨著,漸漸也體會到詞窮的窘迫。
  都說男人當完兵後會脫胎換骨,眼前這人卻不然,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大概就是體態變結實,而眼神更銳利了。衣著儘管仍以舒適為要,藏青素面襯衫底下包覆的軀體,卻顯見精壯許多,單眼皮大眼炯炯有神,正提醒著不喜俊美男人的她,不得因此掉以輕心。
  「妳我又不是什麼舊情人,見個面很不該?」
  「話不是那樣說……」
  「不然怎麼說?妳教我吧。」
  文彩元啞口無言,直視退去笑意的那雙眼,肩膀猶能感覺到對方剛才的力度,匯作一股熱流,湧上自己雙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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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仲基入伍之前,《善良的男人》劇組為他辦了歡送會。身為該劇女主角,不露個面太不夠意思了,是故文彩元即便意興闌珊,還是空下時間出席,和大半年不見的工作人員交換近況,眼角瞄到有人被灌酒不停。
  印象中他並不是個能喝的人啊……
  不只他,現場眾人多少都喝了些,黃湯下肚醉意上升,過不了多久,宴席的氛圍便懶散起來,吆喝變成閒聊,灌酒行為也消停了。她衡量情勢,正想偷偷離席,手才碰到提包,就一屁股坐下的某人擋住出路。
  該慶幸他手上沒酒瓶嗎?文彩元望向對方,皮笑肉不笑。「仲基先生。」
  「好久不見,我們彩元。」
  語塞,她藏不住訝異,為著「我們」一詞。
  「我們彩元居然來了,哥哥我好開心。」話這麼說,宋仲基卻可憐兮兮的。「可是好討厭啊,就快要見不到了,進去之後,我一定會想妳的……」
  錯愕持續疊加,她反應不上。
  「以後還有機會見面吧?──算了,妳一定不要,我就知道。」
  誰回答了?
  「我不會打電話給妳,也不會傳訊息給妳,更不會寫信給妳,所以……」
  「嗯?」
  「所以、彩元哪,不要那麼提防我……」
  沒有淚水,哽咽卻很真切,她望著趴在桌上含糊咕噥的宋仲基,不自覺啟脣道:「哥哥……」
  「真是的,何必呢……」
  「你醉了?」
  「才沒有……」顯然是謊言。
  那麼更早那些呢?是酒後真言,抑或酒後失言?文彩元沒喝酒,卻覺得自己意識迷茫,無法同他對話,更無法解釋眼前事態。
  後來貌似是李光洙最早發現,抱怨著「仲基這傢伙果然一喝就要哭!」,半拖半扛地帶走了他。機不可失,文彩元順勢離座,飛快向大家道別,推掉最後一輪敬酒,趁亂逃離了那場歡送會。
  說不清是迷惑還是吃驚,當她在三小時後躺進床鋪、閉上雙眼,那席酒後發言仍然字字清晰。聲音低得魅惑,內容滿載沉重,宋仲基含在喉間沒有說開的那些話,此後落在文彩元記憶裡,不曾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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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沒有突破口,音樂卻能趁虛而入,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日式居酒屋會播韓國復古歌曲,可是旋律來得很是時候,聽見慵懶前奏,文彩元肩膀一鬆,姿態隨之放軟了。
  「所謂『目的』,沒有也行。」她字斟句酌。「只是那麼久沒聯絡,突然說見就見,任誰都會起疑──當然,我知道你沒有別的意思。」
  宋仲基未置可否,重新舉筷,目標是完好如初的生魚片拼盤。
  「我沒有曲解你的好意,但是措辭可能不夠妥當,對不起。」
  「別這樣,該道歉是我。我也唐突了,不該隨隨便便邀妳出來。」
  「隨隨便便?那麼,答應你的我,又算什麼呢?」
  「……我還以為我們要休戰了?」
  文彩元拉出笑弧,持筷往兩人中間憑空一畫。「醜話說在前,這條是軍事分界線,劉大尉,您可要小心地雷。」
  「怎麼我看著像小學同桌畫的男女分界?」
  歌曲行到激昂處,她隱忍不住,輕輕逸出笑聲。
  「不過如果北韓有妳這種美女,我越界也要去。」他說,輕易橫過那條隱形界線,挾了片黑鮪魚到她碗裡。
  笑意未退,文彩元的目光慢慢自食物游移到對方身上。
  宋仲基頭也不抬。「以為我看不出來妳根本沒飽?快吃。」
  「謝謝。」
  「不客氣……說來我也要謝謝妳。」
  「謝什麼?」
  「謝謝妳不顧軍事區高度危險,隨隨便便答應我。」
  她未應聲,逕自吃下碗內食物,以行動同意休戰。
  如果進食只為了止飢,美食便不存在意義,他們也沒理由坐在這一對一餐敘。誰都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多此一問,恐怕是作賊心虛,希望他說出個道理,合理化自己的師出無名。
  服務生上前詢問能否上酒?文彩元同意了,順口要求重播〈醉中真談〉,無視同伴不明所以的表情,兀自淡出淺笑。
  隨隨便便吃頓飯、隨隨便便喝杯酒,這樣隨便大吃大喝的她和他,說不準才能展露真實可信的那面,徹底脫去男女主角軀殼,作回文彩元與宋仲基,回歸最原始的,女人與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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