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請徵得同意並注明網址,謝謝。

[ChaeKi] Song to the Moon (下)

  退伍逾半年,當初建立的同梯群組不復熱鬧,最近卻因寥寥數言再掀風波,估計是《那天的氛圍》要上映了,文女神的舊聞連帶被扒出。宋仲基作為箭靶,少不了被奚落一頓,無可奈何之餘,這才讀到一年前那則專訪。
  “雖然不知道宋仲基怎麼想,不過我個人覺得和他最合得來。”
  他怎麼想?她會在意他的想法嗎?她會想知道他對她不是毫無想法嗎?

  當時《太陽的後裔》剛殺青不久,「宋仲基」三字還沒傳遍亞洲,他是尚處休息期的平凡演員,有的是時間向當事人求證,還沒行動,卻先得知對方將赴泰國取景,和自己一樣,這一去就是一個月。
  待她回國,他的生活已經被新劇宣傳和廣告拍攝填滿,電視劇風光下檔後,緊接著又是巡迴粉絲見面會,每週移動於異國都城,無論地理位置或親疏關係皆然,再次離文彩元遠遠的。
  又有同梯轉載她在開播記者會的問答,那句「哥哥」叫得大夥兒心蕩神馳,紛紛質問兩人交情深淺。宋仲基以各地名產轉移焦點,開了表單讓損友登記數量,寧可荷包平白失血,也不正面否認懷疑。
  如果連自己都撇清了,他們之間還剩下什麼?他不想也不敢檢視。

  於是情況毫無進展,就這麼耗了三個月,遙不可期的盡頭終於出現。
  結束最後一場見面會後,工作團隊擴大慶功,宋仲基被拱上台發表感言,照例逐一答謝各人員,點名到貼身的臺灣口譯時,心中忽一硌磴。
  「……也謝謝Swan姐姐一路來的幫助,把我的心意準確轉達給大家……」
  不禁想起另一位Swan,卸下角色名的她,應該什麼心意都沒接收到吧?
  那晚大家都喝得多,宋仲基礙於父母在場,席間始終安分守己,回到飯店沖完涼後,才開了啤酒補償自己。
  窗外,江畔燈火璀璨如星,黑夜卻映出孑然孤涼,兩者虛實交錯,乍如華而不實的燈束,光源是出浴未乾的水珠、鋁罐折射的光澤,是手機閃爍的提示燈,一明一滅,像在催促什麼。
  難以啟齒的話,現下說來得及嗎?還是,乾脆就不要說了?啤酒再順口,都沖不淡嘴裡酸澀,無法使人坦言。他恍惚閉上眼,恨不得滅去玻璃上形影相弔的身形,俯瞰灣景的房裡,沒有歸人入港。
  一覺無夢,再醒來,手機顯示時間是早上八點,名為「彩元」的視窗憑空跳入,像一折來不及展開的夢。宋仲基半信半疑打開,這才發現自己給人家發了訊息,在深夜醉酒困頓的時候。

#

  人們不敢說實話,是害怕後果難以承擔,然而如果這是她所期望,宋仲基也不介意裝瘋賣傻,讓酒精為自己找臺階下,當時如此,而今亦然。
  「久久一次也好,我就是想見妳,很壞吧?」
  文彩元搖了搖頭。「還好。」
  「妳這樣說,我可是會得寸進尺的喔?」
  「不,你不會。」
  他哼了聲,恨恨嚼起鹽燒雞肉串,不以為然。
  「你都那麼坦白了,那我也不說假話:哥哥,其實我很高興見到你。」
  「少客套。」
  「就說了是真的。」
  「……好啦,抱歉。」
  「看到你過得好,我覺得很安心,不然老是沒消沒息,怪可疑的。」
  「妳沒打探怎麼知道?我的生活不透明都不行。」他自嘲,口齒不清。
  「說好不聯絡的不是你嗎?」
  「我?文彩元,妳以前不撒謊的。」
  「現在也不會。」她澄清,兩臂交叉桌面,撐著身子前傾。「光洙哥哥說你酒後會哭,在我看來,應該也會失憶吧?自己說過什麼都不記得。」
  「我又不是徐恩琪。」宋仲基說,耳根悄悄轉紅。「我不可能會說那種狠話,何況對象是妳──都說了我想見妳。」
  最後一句話讓她勾起嘴角。「好,就當我誤會了。所以接下來的話,你也不會忘記囉?」
  「呃,很難說──」
  「我也是,仲基哥哥,我也想你。」
  「……怎麼個想法?」
  「懷念好同事那樣?」
  「喔。」興奮冷下,他扯出笑容。「這也合理,妳總不能和李陣郁前輩說半語嘛,肯定很憋──」
  「我和朱元說半語,也不如和你說敬語時舒服。」
  「嗄?」
  「怎麼辦呢?我們的相處令你不便,對我而言,卻好像是最自在的。」
  文彩元酒品好,喝醉不會胡言亂語,而他專注於她,也不大可能聽錯,因此即使兩人酒過三巡,這番話仍然值得相信──而且老實說,宋仲基也不是很想質疑。
  「我可以大膽推測妳和我一樣嗎?」
  「哪裡一樣?」
  「有沒有可能……妳想的不是劉時鎮,而是飾演他的演員?」
  「我想過,不是沒這可能。」她說,隨手拎起一瓣毛豆抿掉,舉止並不粗魯,但也不是會展示給外人看的面貌。
  他定定盯著她,恨不得當場replay這戲劇化場面,以致回話慢了半拍。
  「希望妳不會嫌我多事,不過彩元哪,我要真心建議妳一件事。」
  「說來聽聽?」
  「妳以後不要隨便和人家喝酒,尤其不要主動提議。」
  「為什麼?」
  「沒事,就是怕妳吃虧而已。」他打哈哈,死也不招吃虧的是自己。
  文彩元所言不假,酒後果真更放得開,兩頰微紅,媚眼如波,不時咧出純真微笑;話變多了,慢悠悠的語速加快,內容坦誠直率,甜得像裹了蜜的糖,要人不垂涎都難。
  這樣毫不設防的她,宋仲基打從心底,不想讓別人看到。

#

  事隔三年餘,再次聽見昔日同僚的名字,於文彩元是一道警訊。
  宋仲基的回歸作勢如破竹,一路把同時段戲劇壓著打,她的新作被掩蔽在耀眼光芒後,能見度便低了許多,連預告後話都不必,近年順遂被他一手終結,本就所剩無幾的兩人,變得比陌路更疏離。
  他回來、她還在,卻步上前人後塵,僅存工作上短暫交手,連恭喜都不宜開口,更延伸不了然後。所有欲言又止的,都留在那場送別宴,如今積上厚厚一層灰,拾掇恐將引發風暴,撒手不管才是安全之道。
  於是文彩元毫無表示,默默退回舒適圈,重拾畫筆,畫起沒戲唱的單身日記,平靜小日子裡,沒有宋仲基。
  若不是這種忽敵忽友的關係,也許他們還敢放肆喝一場,慶祝再次碰頭;也許她就能補上歉意,還清欠他的人情債;也許得以前緣再續,彌補一度斷尾的過去……她和他之間可行的,都只是「也許」。
  像拖了太久的長壽劇宣告完結,事成定局,唯有入戲劇迷才不願道別。文彩元不得不說服自己死心,安分等待,任時間讓一切塵埃落定。

  意料之外的是,她認定腰斬的劇情,於他卻是未完待續。
  “過得好嗎?”
  問候捎自仲夏夜晚,敬語,分寸剛好,留有發展空間。
  再三確認不是釣魚訊息後,文彩元徹夜輾轉,硬是忍到天亮才回覆:“很好。哥哥呢?”
  “還行。最近忙什麼?”
  “不忙,休息期。”
  “那應該有空出來聚聚吧?”
  “耶?”
  然後她收到一張截圖,是網路預約成功的確認畫面,時間地點一覽無疑,人數僅有兩位,訂位人宋仲基。
  都弄好了還問……但她不抬槓,不著痕跡把對方晾了兩天,然後才姍姍回道:“久等了,有些事不好排開,花了點時間……”
  “沒關係。”
  “抱歉。”
  “所以最後?”
  “Okay.”
  “太好了,不愧是我們彩元。”
  不確定該回什麼,她臉紅著發了個不知所云的貼圖過去,定下約會。
  訊息簡短,卻總是秒讀秒回;使用敬語,卻稱她為「我們彩元」,宋仲基直爽如故,彷彿還是那位愛開玩笑的同輩。所幸她的敏銳亦未遜色,就算還沒見面,文彩元已有預感,他和她或可不變,改變的將是兩人之間。
  丁點也好,再細微的變化一旦出現,就不適用於任何假設了。

#

  「你好像誤會了。哥哥,我不常喝酒的,和男人更少。」
  「是嗎?那我不就倍感榮幸?」
  「正是。」昂起下巴,她故作高傲,他開懷笑了。
  在外是模範青年,可是在她面前,微醺的宋仲基平凡得驚人,嘮叨本性不覺鑽出,才唸完她,又自顧自說起「入伍」三次的委屈。文彩元支手托頰,懶懶看前夥伴半抱怨半討拍,這才發現他不是單眼皮,應該算內雙。
  「拍攝地在春川,這樣我們又只能『久久見一面』了吧?」
  「果然很在意……別擔心,我會提早告訴妳休假日期,到時再約。」
  「誰說要約了?」
  「……不要像姜馬陸一樣報復我啊。」
  「騙你的。」她舉杯。「來,乾杯和解吧。」
  「乾杯!」宋仲基應得爽快,酒杯撞上她的。
  即便外貌不符要求,但是醇厚嗓音足以扯平,所以今後她還是會見他吧,如果他們真有後續的話。酒瓶見底、聚餐告終,望著踉蹌前去結帳的背影,文彩元打定下次回請,連同過往感謝一起,好好報答。
  脫不下演員身分,但或許可以兼職編劇,四年前的餘韻猶存,她樂於執筆新版結局,就從這場久別重逢開始。
  
  步出店外的時候,背景音樂正好切換至詠嘆調〈月之頌〉,宋仲基說這是最後一首曲子,準備打烊的意思。
  「剛剛是金東律,現在是德弗札克,好妙的店喔。」
  「喜歡可以再來。」他道,沒發現口吻過於自然。「我已經幫妳叫了車,等一下就到了。」
  「哥哥怎麼回去?」
  「晚點請個代理駕駛吧,現在這狀態不能開車。對了,妳的酒量是不是真的有變好?怎麼我都醉了妳還沒?」
  「你一直說話,說久就會口渴,口渴就會想喝,當然──」
  「我是開心才這樣!平常不會!」
  「也好啦,我吃貨你話嘮,一個負責吃、一個負責說,合作愉快。」
  「的確很愉快。」宋仲基呼應,仔細凝視她,像在確認真偽。「彩元哪,謝謝妳今晚願意出來,我沒料到妳會答應,所以真的很開心。」
  她坦然以對:「我也是,很開心。」
  「妳再這樣,我可是會擅自解讀的喔?」
  「隨便怎麼解讀,不要再以為我在提防你就好。」
  「絕對不會──等等,我什麼時候說過那個?」
  「不該隨便和人家喝酒的是你才對吧,弄不好肯定出事……」
  「誰叫妳堅持要喝?我阻止過了,只是沒成功。」
  「這次不得已,下次不會了,我答應你。」
  他含笑同意,瞥見計程車停靠,一個箭步向前,眼明手快開了門。文彩元大方接受,彎腰坐入車內,臨走之際搖下窗。「哥哥,你下次也會開車來嗎?」
  「應該會吧,怎麼了?」
  「既然不喝酒,下次回去的時候,可以麻煩你送我嗎?」
  宋仲基單手撐著車門,聞言,那隨興姿勢自動端正,整個人站直了。
  居酒屋外,歌劇女聲模模糊糊,只向月光傾訴的幽微衷情,無形將兩人包圍。有些心意保留已久,時至今日,吐實不須借力,當年未盡的話語,文彩元不介意由自己來接。
  「想好了嗎?不行就──」
  「好!可以!我答應妳!」
  「謝謝。」
  「我才感謝呢。」
  「那麼……下次見?」
  「下次見。」宋仲基說,神色溫柔。
  這樣好看的笑容,往後終於能夠次次親見,她仰頭看著他,費了一番心力才捨得搖上車窗,忍不住期待起將來了。

0 comments:

張貼留言

系統有時會誤判,留言後請刷新確認是否成功發佈,若多次失敗請來信格主,由格主人工判定並重新發佈。
留言皆會回覆,歡迎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