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沙] 珊洋十事(下)

6. 放長線，釣大魚
　　化妝之路雖然起步，但是作為運動量大的學生，林亦珊其實沒什麼場合需要上妝──男友的畢業專題發表會是例外。
　　眼見西裝筆挺的莊浩洋走來，她不自覺低下頭，升起一股班門弄斧的羞愧。
　　「林亦珊。」
　　「嗯。」
　　「頭抬起來。」
　　「……不要。」
　　「抬起來。」這次他不等回應，直接捧起她的臉。
　　林亦珊被迫昂首，對上男友咧嘴笑吟吟，盯著自己看個不停。
　　她只好開口。「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笑你化妝了。誰知道化妝這麼難，我已經提早兩小時起床，還是來不及畫完全妝──」
　　「不會，這樣就好，我覺得很美。」
　　「多謝安慰──你今天也很帥。」
　　「不只今天。」他糾正，從口袋掏出手機。「既然男帥女美，不紀念一下說不過去，社長大人，我們來自拍吧！」
　　林亦珊搖手，正要反對，身子卻被扳了個方向。莊浩洋從背後環住她，右手舉起手機，螢幕裡兩人一高一低，剛好填滿畫面。
　　「欸，林亦珊，我們有最萌身高差耶！」
　　她沒問那是什麼，好奇心全被Hello Kitty防塵塞勾去，就這麼痴痴看了幾秒，等到驚覺自己流露少女微笑時，已經被連拍好幾張了。
　　「妳知道，我的習慣是多拍一點。」莊浩洋說，面無愧色。
　　林亦珊瞋他一眼，當即自覺中計，卻直到很久以後，才知道為了這次留影，他前前後後布了多少的局。

7. 013出櫃
　　解決專題後，系上課業輕了許多，莊浩洋自願扛起打掃社辦的重任，運動性社團對「髒」的標準太寬鬆，沒潔癖也難忍。
　　一日午後，他正在整理場地，林亦珊傳來訊息：「在社辦嗎？幫個忙！」
　　OK的貼圖才發出去，指示隨即下達：「經費補助申請今天截止，單子在我置物櫃裡，方便這節下課送過來嗎？」
　　「我會直接交去學務處，妳乖乖上課。」
　　「也好，那就謝啦！」緊接著是飛吻貼圖，對話結束。
　　平常示愛要是有那麼爽快就好了……莊浩洋苦笑，打開「013」那門置物櫃，申請單果然好好躺在中間。他很快讀了下，確認內容沒有遺漏，正要關門，餘光卻瞥見眼熟的東西。
　　莊浩洋遲疑地彎腰，越過運動飲料、運動毛巾、運動雜誌等雜物，輕輕拎起那只紙袋。和記憶中一樣，外面印著笑臉圖案，裡頭似有文件，抽出一看，竟是當初來不及出場的那些字卡。
　　場景歷歷在目，那間店、那個位子、那些話語，他不解、他難過、他一走了之。兩人分手的時候，莊浩洋沒想過它們的下場，正如沒想過粗枝大葉的林亦珊，連傷痛都細心收藏。
　　稍晚社長大人放學，一來就問：「申請單呢？」
　　「交了。」他懶懶回道。「不過妳的櫃子是不是該整理一下了？」
　　「拜託，要不是怕被我媽亂丟，我也不想把東西放在那……」
　　「什麼東西？」
　　「很重要的東西。」林亦珊咕噥，別開了頭。
　　看著女友開始顧左右而言他，莊浩洋識相地不追問，默默泛出笑容，心情比結束大掃除還舒暢。

8. 好朋友來了
　　「亨利說他就是在這看到妳買驗孕棒的。」
　　「附近又不是只有這間藥妝店，怎麼老遇到認識的──」
　　「珊？」
　　林亦珊直起身子，果然在兩排貨架外看見好友，兩人四目相交，楊敏霓揚起嘴角，笑容卻在綻放前就凝結。
　　莊浩洋從身旁站起來的時候，林亦珊沒有攔，心知這一刻遲早要來的。
　　三人沉默，爾後，楊敏霓稍稍點了個頭，莊浩洋同等回應，側身將購物籃交給她，輕道：「妳們聊，好了打給我。」
　　林亦珊嗯了聲，僵立看男友下樓，而好友踱來。「敏霓，我──」
　　「別這樣，我不喜歡看人家一臉虧欠。」楊敏霓語速微快，像要撇清什麼。「妳還記得我們之前在這遇到，我說的話嗎？」
　　她老實地搖搖頭。「對不起，那時我在……找東西。」
　　「我說，有個歷史系男生對我很好，後來我們交往，但是分手了。」
　　分手的理由是自己男友。林亦珊垂首死盯空蕩購物籃，不說話。然而，一隻手卻探了過來，挽住她臂膀，生出塵埃落定的重量。
　　「我知道妳不想再聽我講戀愛的事，但我還是想跟妳說。上個月，那個男生回來找我，說他都知道了，他願意等。」
　　「妳怎麼回？」
　　「我一開始很排斥、很想拒絕，但是最近，好像漸漸可以接受了。」
　　「喂，妳小心不要又──」
　　「我會慢慢來的，這次。」楊敏霓聲音顫抖。「失而復得的東西，太珍貴了，我真的不想再弄丟。」
　　林亦珊喉頭一哽，想起三人間種種，頓時懂了對方的心境。
　　「所以亦珊，妳也要好好珍惜喔，尤其是學長。」
　　「我會的。」牽起對方，她吸吸鼻子。
　　楊敏霓笑了，將自己購物籃裡的四物飲塞給她，笑她就是好朋友來才那麼易感。林亦珊抬頭，看看還在架上的衛生棉，再看看好友，淚水湧出。
　　「以後、以後我還是會聽妳說戀愛的事啦！」她說，終於釋懷。

9. 地下家長
　　期末考季來臨，林亦珊平常忙於跑社團，拖到最後才急著救課業，幾乎沒空戀愛。為此，莊浩洋把打工調到晚上，收班時剛好圖書館閉館，一道送她回家。
　　「要不要順路去怪北伯的麵攤吃宵夜？」
　　「好哇，我也念到餓了。」
　　結果，當莊浩洋勉強找到車位，轉頭卻見林亦珊靠在窗沿，手撐著臉，歪頭打起瞌睡。他莞爾一笑，捏捏女友臉頰，索性放棄宵夜約會，換檔駛往她家。
　　林亦珊住在社區大樓，鄰居間關係不錯，管理員一看到她，也沒多問就逕行通知林家，莊浩洋在大廳忐忑地等，莫名有些心虛。
　　所幸後來出現的是一名戴著眼鏡的少年。「您是？」
　　他趕緊自介：「莊浩洋，我是林亦珊的……朋友。」
　　「莊浩洋？」對方愣了下。「莊浩洋、浩洋、好癢、癢……原來是你！」
　　原來？「呃，初次見面──應該是初次吧？總之，你好。」
　　「你好。」少年虛應，遲疑地抬起手，莊浩洋會意，蹲低讓對方接過自己背上的人。「還真重──謝謝你送我姐回來。」
　　「不會。」
　　「那我先帶她上去了。」
　　「那個、我──」
　　「慢走不送，再見。」
　　「……再見。」
　　果然是一家人，不只眼睛都大，連人不可貌相也一樣。目送穩穩扛著姐姐的瘦弱背影，莊浩洋背脊一涼，有預感自己要是虧待林亦珊，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10. 不只是一夜情
　　紛擾的學期告終，期末考結束那天，莊浩洋照常打工，整理完最後一間房的時候，林亦珊找上門來了。
　　他一頭霧水，引她到沙發坐下。「考完不和同學去happy，來這幹嘛？」
　　「我有東西要給你。」她說，僵硬地遞上紙袋。
　　莊浩洋緩緩打開，拿出一套男性保養品組，商標很眼熟，是專櫃品牌。
　　「我不確定你膚況如何，所以把發票附在裡面，買錯可以退貨。」林亦珊搔搔頭，模樣有點彆扭。「不好意思啦，這陣子很少關心你，連個禮物都選不好……雖然晚了點，不過還是祝你畢業快樂，莊浩洋。」
　　他愣怔望著她，腦海浮現她在店裡茫然若失的畫面，令人既發笑又窩心，感動不知所起，一如欲望降臨之迅即。
　　將禮物收妥，莊浩洋坐近女友，討好地牽起她的手。
　　「林亦珊，我老闆也送了畢業禮物給我。」
　　「嗯？」
　　「禮物是員工優惠券，優惠到不用可惜的那種。」
　　「嗯。」 她往旁邊挪了挪。
　　他跟著挪。「我在想，不如現在把它用掉吧。」
　　「嗯……」
　　「妳是得了只會『嗯』的病喔？」
　　「哪有這種病……」
　　「我就得過。」他微笑，持續貼近，直到對方退無可退靠上扶手，然後落下親吻。
　　所謂「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當莊浩洋學以致用，動用全部所知的巴柔技巧壓制，身為師父的林亦珊只能束手就擒，怎麼也沒料到，說要談場純真戀愛的人，骨子裡，其實仍舊滿腹邪念。
　　這一次，莊浩洋總算可以在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