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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音] красиво(下)

  事務所告知與談人是羽生結弦時,松田華音非常震驚,卻因為內斂慣了,那樣的情緒並未洩露分毫,大家當她接受得平靜。
  的確不必過度在意,只是平靜背後,種種複雜心緒只有自己懂。
  身為在俄日人,松田親身感受過索契冬奧的氛圍,眾人緊盯電視驚呼的場景歷歷在目,一首短曲告終,羽生展露的笑容無比自信,那是勝者才有的威嚴。
  眼看年長自己僅兩歲的少年站上世界巔峰,說不受刺激是騙人的。
  彼時是她在格涅辛的最後一學期,升學環境強敵環伺,各國好手的競爭堪比賽事,而母國選手在此奪冠,使人熱血沸騰之際,也助燃了不甘服輸的決心。
  奧運結束後,松田沒有成為冰迷,卻記住了冰場上那個表情。苦練到近乎挫敗的時候,就用力提醒自己,還不到時候,為了能像少年那樣勝利微笑,必須繼續努力才行。
  最終她以首席畢業,領著政府獎學金進入莫斯科音樂院,同時發行專輯出道,距離世界的巔峰還遠,但確實更接近了。

  如今終於見上那張臉,金牌羽生仍在世界之巔,卻不是記憶中的少年了。
  青澀氣質已然退去,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名沉著冷靜的青年,松田驚訝之餘,打招呼時不覺保守了些。
  「初次見面,松田小姐,請多指教。」
  「請、請多指教。」
  沒事的,只要開始彈琴,情況就會好轉。她自我打氣,信心還沒重拾,不期然被打斷思考,工作人員說項鍊會影響收音,必須摘掉。
  她一愣,焦慮陡升,正著急著該怎麼求情,有人開口了。
  「那個,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望向身旁的羽生,她想自己一定露出了感激的眼神。
  「我能理解,那個很重要吧?我也有類似的東西。」
  她用力點頭,項鍊隨之晃蕩,似是呼應。
  經他一說,工作人員恍然大悟,短暫討論一番後,最終沒堅持要求,轉而調整了麥克風的位置。
  終於就緒,松田坐上琴椅、最安心的位置,摸摸頸上項鍊,悄悄吁了口氣,對後方投來的視線再無顧慮。
  像被守護著一樣,成為青年的羽生沒有銳氣,是個體貼的人呢。

  除去項鍊插曲,演奏過程可謂順利,之後松田如願回歸平穩,被問起曲子有無故事時,照實回答參考了《福爾賽世家》,答完卻有些後悔。
  不是沒有過這種遭遇,失去警覺脫口說出古典作品,令場面頓時陷入尷尬,而她無力救援。
  羽生的回應卻很和善:「好厲害啊,您真的讀了很多書呢。」
  「嗯,我喜歡閱讀。」
  「我的話,基本上幾乎不怎麼看書的。」語畢還大笑幾聲。
  於是松田也笑了,知道危機解除。
  「哎唷,您很忙的嘛。」
  話題一轉,他們聊起對於表演的見解,羽生有很多想法,有些她懂,有些需要確認,每當此時,他都會慢下來仔細說明,直到她表示明白。
  慣於以琴發聲,松田並不善於言詞,卻在對談之中,不知不覺回了比平常更多的話,甚至主動公開自己的短處。
  「我的手比普通鋼琴家小,手腕也比較細。」她握著手腕,像要護住什麼。「但是老師教導我,注入怎樣的力量,就會彈出怎樣的音符。」
  「原來如此。」他盯著她,未曾分神瞥向別處。
  迎視那目光,松田鬆開曾經介懷的小手。
  和古典音樂一樣,花式滑冰源於西方,儘管近年東方臉孔大有崛起之勢,但是不可否認,作為土生土長的日本人,他們仍得花上更多時間理解文化背景,並且掌握技術。
  他明白得捱過多少苦才能駕馭樂曲,所以,不會當她的面回顧那些痛楚。
  話語權對調,他侃侃談起師從俄羅斯教練的經驗,全然不如一般運動員木訥。沒有華麗的舞衣、沒有競賽的殺氣,賽場外的羽生穿著平凡、談吐合宜,像冰上的滑行軌跡,不細看難以發現玄機。
  可是松田察覺到了,並對那些照顧感念於心。
  錄影終止之前,他以雙手握了握她,有力卻溫柔,像冰川融水沏成的一壺熱茶,捧在掌中傳來暖意,使人療癒。

  儘管知道對方不克出席,事後松田仍然送上演奏會的門票,羽生顯然很驚喜,不停道謝,連改編曲子一事都一併謝了。
  這下驚喜的換作她。本以為稍早那些是場面話,如今看來不假:他真的聽過專輯,否則無法精準評價演奏,遑論聽出弦外之音。
  遇見從音樂聽見自己的人真好,松田暗自開心,樂得分享作業花絮。
  「我對羽生選手的索契短曲印象深刻,練習時經常一邊彈琴、一邊想像您會怎麼滑它,很有意思哦。」
  他反應微妙。「聽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咦?」
  「老實說,剛剛松田小姐彈琴的時候,我也忍不住做了意象訓練,在腦中想像自己可以怎麼滑這首曲子……對不起啊,不夠專心。」羽生搔頭狀似抱歉,語氣卻很輕快。「好險您也會這樣,那我的罪惡感就減輕多了。」
  「古典樂嘛,你沒睡著,我已經不勝感激。」
  他聞言大笑,松田看著,不記得自己何曾同初識的人這樣開過玩笑。

  現場正在善後,一片亂嘈嘈的,他們大可分頭回休息室享受安寧,她卻不是很想移動,羽生似乎也是,兩人並肩在角落安分站著。
  就著身高差,松田發現他也戴了項鍊,還不只一條。
  重要的東西。
  它們會跟著上冰吧?要是可以保佑主人不受傷就好了……如是想著,她以鼓勵表達關心,卻莫名其妙反被討教俄語,教完又被要了聯絡方式。
  羽生一面加她好友,一面低語。「不能用LINE有點麻煩呢,我之所以去不了獨奏會,就是因為十月在莫斯科有比賽,要是到了那裡還──」
  「你們在哪比?Megasport?」見對方點頭,松田眼睛一亮。「那隔壁是大型超市,蠻好逛的。再遠一點有印象派美術館,坐公車就會到。新的地鐵站明年啟用,以後──啊!我是不是說太多了?」
  「不會啊,怎麼會?」
  「對不起,因為我剛好住在莫斯科,忍不住就……」
  「不用道歉,如果有選手要去仙台,我也會這樣推薦一堆的。」他雙脣抿起如貓嘴,含笑的眼瞇成兩條線。「雖然同為選手,我知道他們最後很可能只去得了旅館和場館,但能夠多認識當地一點,無論如何都是好事。」
  松田注視著對方,感覺週遭雜音都退為襯樂,空氣出奇安靜,只留下話語的餘響。
  光屑輕巧灑在他們所在的方隅,使羽生出落得愈發顯明,那副肉身乍看清臞無奇,卻屢屢適時解救自己,毫不費力。
  嗡嗡。揣在胸前的手機傳來震動,他示意她查看。
  松田點開訊息,看見一隻動物朝自己興沖沖揮手,旁邊的文字寫道『你好』。
  「這是……小熊維尼?」
  「嗯!不覺得很可愛嗎?」羽生開心應道,又發了幾個貼圖。
  謝謝、拜拜、哈哈,都是一些日常用語,整個視窗親切得教人無從畏懼。
  倘若她曾害怕因不諳日語而失言,那擔憂現在也煙消雲散了。如果對象是他,一定會好好把話聽進去,也好好回應的。
  красиво. 松田華音驀然想起這副詞,可用於修飾高超琴藝、精湛滑冰,以及眼前青年給自己的感覺,那與當年截然不同。
  美好地,這是她重新認識的羽生結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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