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朱玄？」
會這樣叫她的人屈指可數，徐玄轉頭，瞥見一道厚實壯碩的身版，對方戴著口罩和鴨舌帽，可供辨識的線索有限，除去那雙大眼。
「天呀，怎麼會在這遇到！」鄭容和推著購物車來到她旁邊，兩車並排，他車籃裡的即食飯堆成塔。「這麼晚了，妳還來買東西？」
「今天收工得晚，想說趕在超市關門前……」徐玄下意識摸摸長捲髮，慶幸自己有工作在身，狀態可以見人。「哥哥呢？快十一點了，還不休息？」
「寫歌卡關，出來透氣。」鄭容和探頭，觀察她的購物籃。「哇，不愧是徐朱玄，蔬菜、堅果、優格……好健康。」
「是哥哥吃得太不健康了。」
「我已經比以前好多了。」他從一旁冷藏區取來辣椒醬，放進籃內。「經紀人哥哥呢？沒陪著妳？」
「是弟弟。」她糾正，雙手捉緊推車握把。「他就住這附近，我請他別等了先回家，我再自己叫車離開就好。」
「這樣不危險嗎？妳可是女明星。」
「現在大家都戴口罩，不會有人認出我的。」
「我不就認出來了？」
「那是因為……」因為他們難忘彼此？徐玄語塞，沒說下去。「反正，我沒問題的，謝謝您的關心。」
聽見她用高級敬語，鄭容和皺了皺眉。「知道了，妳自己小心。」
「好的，您慢走。」
「拜拜。」
一直等到對方消失在商品貨架的那端，徐玄才堪堪吐出一口氣，感覺到背部有些出汗，那是緊張的證明。
被這麼一攪局，記憶淪為一坨毫不管用的糨糊，她暫停購物，從手提包裡撈出記事本，檢查事前列出的清單，這才接起未竟的採買行程。
走出超市的時候，招牌燈箱剛好熄滅，徐玄抱著裝滿雜貨的紙箱，看見超市前停車場僅剩一輛車，車主顯然正在等人。
「我還是送妳回去吧。」鄭容和說，打開車門。
坐在副駕駛座，徐玄百感交集，沒把握該從什麼話題起頭，畢竟距離他上次送她回家，已經超過十年了。
「妳還和父母住嗎？」
「目前是。」
「那要右轉。」鄭容和打方向燈，駛往清潭洞。「『目前是』是什麼意思？妳之後打算搬出來住？」
「本來滿三十歲就要搬的，因為新冠肺炎延期了。」
「疫情啊……我們也因為這樣取消很多場演唱會。」
「好可惜，樂團的魅力就是live的說……正信和敏赫都好吧？」
「托妳的福，還不錯。」
鄭容和穩穩開車，好似熟門熟路，徐玄從旁看著，不禁感慨時間流逝，當年小心翼翼的新手司機，如今是遊刃有餘的老練駕駛了。
她是他上路後第一個接送的女人，而他則是除了家人和同事以外，第一個接送她回家的男人。
這幾年戀愛實境秀當紅，但早在很久以前，他們就以假想夫妻的身分做過類似綜藝了。當時他二十一歲、她十九歲，說是「夫妻」，毋寧更像青澀戀人辦家家酒，她對戀愛一竅不通，他的經驗也很有限，兩人生嫩卻真實的相處引發話題。
結束合作後，他們不常連絡，一來繁忙，二來避嫌。身在同一業界，徐玄不可能沒有鄭容和的消息，甚至有段期間，他們的名字還常被連在一起，但她知情歸知情，未曾表達關注，心知他有他的現實必須面對，她也是。
她的貼心隱微不顯，至多體現在自動過濾禁語，例如絕口不提前團員。
「不過，徐朱玄，妳不問我嗎？」
「什麼？」
「妳都知道要關心正信和敏赫了，不順便問一下我的近況？」
這語氣與以前他佯裝吃醋時有幾分像，她暗笑。「好啦，要我問我就問：請問韓流巨星鄭容和近來可好？」
「見到妳，當然很好囉！」
被打了模糊仗呢。徐玄一哂，並不追究。「我也是，謝謝您載我一程。」
「不客氣，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
公路空空蕩蕩，他們在深夜裡漫遊，行經一盞又一盞路燈。鄭容和購入的物品擱在後座，隨著路面顛簸，偶爾碰撞出聲，徐玄耳尖聽見玻璃瓶相觸。
是酒嗎？她扭過頭，就著明滅光源瞇眼細瞧，發現塑膠袋裡有幾瓶洗沐用品，大概是國外品牌，包材比較高級。
「找什麼？」
「啊，沒有。」她坐正，斟酌措辭。「那個，您好像買了很多即食飯？」
「那是要買給弟弟們的，我們都是『孤獨的人』（외톨이야），只能和彼此吃飯，現在為了防疫，比較常約在我家。」
「哥哥不吃白飯的話，那要吃什麼？」
「地瓜，妳最愛的地瓜。」
咯噔。有什麼不期然撞上心版。
徐玄冷靜回應：「我現在沒那麼沉迷地瓜了。」
「這樣啊，我是為了增肌減脂才吃的，越吃越喜歡。」鄭容和輕鬆說道，慢下車速。「好像快到了，我在這裡放妳下車吧，免得被人看見。」
「哥哥怕被拍到？」
「我是為妳著想。」
「我如果傳出緋聞……嗯，大家應該會祝福吧。」
「哇，徐朱玄妳這形象管理得可真好……但我不想影響妳。」
「我要是怕被影響，剛剛就不會上車了。」
聽見她的話，鄭容和靠邊停下車子，一手搭著方向盤，一手靠著扶手箱，緩緩轉過健身有成的身子，沉默不語望向她。
在昏暗光線下，徐玄看出他的眼神充滿遲疑，想必憋著幾個不便直言的問題，那表情她熟悉得很，當年他面對一無所知的她，也常有類似神情。
就好像，不確定是否該讓她染上塵埃。
徐玄無所畏懼，直直迎上那視線，晶亮大眼眨巴眨巴，表態無意收回先前所言，也為這場偶遇拍板定案。
自己早已不是天真懵懂的少女了，過了這麼多年，她必須讓他認清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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