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同一間超市,隔週鄭容和推著購物車經過生鮮區,沒頭沒腦說起:「我上次在這裡遇到徐玄,送她回家。」
「她還讓我送到家門口。」
「您兩位……真有膽識。」
「是吧,差點就要給你惹事了。」行經冰櫃,鄭容和拿了一瓶家庭號可樂,想一想,又放回去。「應該沒問題啦,我沒感覺到有偷拍。」
「拍到也無妨,您都這年紀了,一直當宅男也不是辦法。」
「你是不是忘記我為什麼來採買?等等就別來我家蹭飯。」
「哥我錯了,我罪該萬死。」合作多年,成鐘鎮很會化險為夷,一邊口頭負荊請罪,一邊偷渡可樂放進籃內。
鄭容和憋笑,假裝沒看見,推著推車又逛了一輪,最後刷卡結帳,載著滿滿食材回到住處,為晚餐的烤肉宴預作準備。
雖然樂團對於身材的要求不比偶像,但好歹是打著「型男」名號起家的歌手,鄭容和從不疏於保持體態,平時不會大吃大喝,除非遇上聚餐場合。
稍晚,幾位相熟的工作夥伴陸續抵達,一批人幾乎快成了固定班底,相約總能一呼百應,足見單身男子時間多多。
飯席上,姜敏赫慢吞吞烤牛肉,閒聊般開口:「哥,聽說你之前在超市遇到徐玄,送她回家?」
「成鐘鎮,你嘴巴還真大。」
「謝謝哥,我就是這樣才吃得香。」經紀人縮頭,喝可樂裝忙。
「哥,你和她……沒關係?」
鄭容和攔截團員烤好的肉,無視周遭投來的譴責眼神。「我只是禮貌性問問,沒想到她會答應。」
「我怎麼想都覺得有疑點,你應該刻意等人家了吧?」
「瞧,正信突破盲點。」姜敏赫重新挾肉,這回速速烤好,送回自己碗內。「說穿了,你一開始就可以假裝沒看到,也不用跟她相認。」
「我就是看到,然後行動,沒想太多。」
「還是多想一點吧。」李正信放下筷子,一本正經加入談話。「哥平常對待異性都很小心,這次怎麼這麼冒失,徐玄搞不好很困擾。」
「你又知道了?你們不過同齡,不至於會心電感應吧?」
「我可是堂堂『正信朋友』,很有同理心的!」
一桌人哄堂大笑,混亂之中,有人發現魁梧的新進經紀人吞嚥困難,大喊「秀賢,不要邊笑邊吃!」立即實施哈姆立克法,使情況更加荒謬。
就這麼一番閒扯淡,大夥兒漸漸吃飽喝足,弟弟們主動分擔起洗碗、清潔、收拾等雜務,以此感謝東道主的招待。
鄭容和坦然接受這份好意,樂得癱在沙發耍廢,就連最後送客也不起身,僅以揮手打發掉吵鬧的人們。
環境恢復整潔,但是烤肉味道還在,屋主懶得移動,以遙控器開啟客廳角落的空氣清淨機,聽著若有似無的機器運轉聲,沉浸於姍姍到來的靜謐。
疫情以前,這類聚會至為罕有,有陣子鄭容和甚至連社交都拒絕,因為無法預測見面會衍生什麼後續,所以戒慎恐懼,絕不親近熟人以外的對象,尤其異性——都說樹大招風,出道即大紅的他,很年輕就被迫學會明哲保身。
徐玄是少數的例外,工作之故,他不見她都不行。
相識的時候,他剛以樂團身分亮相,是最顯眼的主唱兼團長,帶著團員開疆闢土,鎮日埋首工作,進入有史以來最長的戀愛空窗期;而她是當紅女團的清純老么,早早成了大公司練習生,被呵護得無微不至,從未有過交往經歷,異性朋友也乏善可陳。
他需要曝光度,她需要經驗值,各取所需的兩人被實境節目媒合成功,兜起虛實交錯的緣分。
他們天差地別,但仍試著配合彼此,在發乎情止乎禮的互動之間,找出並肩前進的獨有步調,有點緩慢、有點笨拙,但總歸出自真心,比起節目設定的結婚,更像談了一場戀愛。
想起過去,心有所感,鄭容和勉強移動身軀,伸手取來常駐沙發邊緣的吉他,無意識撩動琴弦,彈了幾小節,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彈著〈給初次相愛的戀人們〉,又名〈平語頌〉,這是他第一首真正意義上的個人作品,是為徐玄而寫的歌。
那晚重逢,他對她自然說起平語,不因年長兩歲之故,而是將對方視為可以自在對待之人。徐玄是曾經與他乘風破浪、同舟共濟的搭檔,是難得不必設防的對象,是純真年代的最後註腳。
在那之後,鄭容和不曾再毫無後顧之憂地愛過。
相較之下,徐玄對他卻恪守原則,那晚說的依然是敬語,彷彿兩人重返原點,回到初見時的半生不熟,距離並未縮減分毫。
是自作多情了嗎?對她而言,他或許止步於同事之一,不足為奇。
思及此,〈平語頌〉逐漸走調,節拍失準、旋律破碎,直至荒腔走板,被一連串激烈的刷弦草草結尾,甜蜜情歌變奏成搖滾歌曲,像是所有音符都表錯情、會錯意,鄭容和以琴聲反映心境。
餘音繞樑,與烤肉味一樣,無形包圍孤獨的人,久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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