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要喝山藥蘋果汁嗎？」
訊息來自陌生號碼，鄭容和毫不懷疑，那是徐玄。
鄭容和不會傻到以為這則訊息只是字面上的詢問，她有此一舉，某種層面也像測試，確保他記得他們一同經歷的事。
徐玄注重養生，山藥蘋果汁是她常在節目上打給他喝的果汁，他不偏愛那種清淡味道，但喜歡有人關心自己，因而都很捧場。
結束合作後，鄭容和就沒再喝過山藥蘋果汁了，以此婉拒對方合情合理，可是他完全不想這麼做。
「好啊，怎樣才喝得到？」
「我做好送去您的工作室，就當謝謝您送我回家。」
天外飛來美妙答案，他一度無措。
雖然那晚也有感覺，不過此刻看到文字，鄭容和更加確信：她不一樣了。
「這麼好！那就麻煩了，妳出發前跟我說一聲。」
「好的，再連絡您。」
「謝囉！」傳出訊息，鄭容和將陌生號碼存為「徐玄22」，看看四周。
如同徐玄的設想，他又泡在工作室了。
工作室的裝潢以木質紋路為基調，處處有陽光、沙灘、椰子樹等元素，將他近年最愛的旅遊地點夏威夷融入其中，鮮豔色彩為內部空間平添活力，讓人心甘情願成天在此作業。
因為沒事也來報到，難免留下生活痕跡，鄭容和心裡有數，得清理一番了。
成鐘鎮進門看見自家藝人認真擦拭黑膠唱片機時，著實一驚。
「哥您在做什麼？」
「看也知道在打掃吧。」當事人的聲音落進復古大喇叭，不大清晰。
「無緣無故幹嘛打掃，有誰要來嗎？」
「不是……」更加含糊了。
成鐘鎮將咖啡和餐盒放到桌上，環視一塵不染的工作室，心中困惑擴大。「不說還以為代表要來呢，但我記得沒安排啊？」
「哦……」
鄭容和擦完喇叭，這會兒又異常專注於擦拭電子琴按鍵，偏不看他。
成鐘鎮目睹一連串反常行為，猛地閃過一個念頭。「慢著，有女人要來？」更精確地說，這名宅男最近接觸的異性也就一位。「徐玄姐要來？」
「不要再問了你。」
謎底揭曉。成鐘鎮嘖嘖稱奇，一面感嘆愛情的力量，一面困惑這算愛情嗎？就現況看來，兩人應該只是禮尚往來，未有進一步發展。
——但這就足以使人有所作為了。
作為經紀人，他理應從中阻撓，或者提醒藝人三思而行。不過面對兩位出道超過十年的資深偶像，囉嗦那些八成都是多餘，何況這兩位還有過「婚姻」關係，對彼此不陌生，容錯率相對高。
沒想太久，成鐘鎮就決定不過問。「哥，我幫您買了冰拿鐵。」
「幹得好。」鄭容和這才暫停勞動，騰出手拿咖啡。「鐘鎮，我有預感，今天會是適合寫歌的日子。我明天沒行程吧？」
「沒有。」
「那可以寫到很晚了。」
「哥，您心情很好？」
「還好。」鄭姓唱作人虛應，吹起口哨。
還好？成鐘鎮忍住沒吐槽，默默拆開午餐。主菜是雞胸肉與紫米飯，搭配水煮蛋、花椰菜、紅椒，湊齊黃綠紅三色，典型的健身餐盒。
由於懶得規劃三餐，成鐘鎮盡量配合藝人的口味進食，鄭容和退伍後熱衷運動，飲食取向變得健康，他也就跟著吃了不少健身餐盒，並且逐漸建立口袋名單，知道哪幾家店小有名氣，常有演藝圈相關人士出沒。
下次如果在店裡遇到崔強路，再跟他探探口風吧！成鐘鎮想，認命嚥下索然無味的三色配菜。
#
等待山藥蘋果汁外送那幾日，鄭容和都不敢遠離手機，等著等著，終於在平日午後，收到期待已久的訊息。
「我要出發了，大約十五分鐘後到。」
他秒回：「路上小心。」
十五分鐘能做什麼？鄭容和再度檢查環境，開啟迷你水氧香氛機，撢掉肉眼難見的灰塵，瞥見電腦桌布有一堆零散音檔，緊急將其通通拖進新資料夾，最後整理儀容，確保簡約恤衫與合身卡其褲在正經和隨便之間妥當折衷。
倒數三分鐘，他頂著吹整過的頭髮，腳步輕盈走向公司大門。
一樓除了櫃檯職員，只有兩三人在開放式員工餐廳討論公事，越過大廳，建物外面沒有粉絲蹲點，不枉警衛盡忠職守。鄭容和既安心又擔心，在這森嚴守備下，陌生車輛難保不被驅趕。
結果證明，是他多慮。徐玄開著敞篷車到來，露在外頭的清麗臉蛋是face ID，不需驗證直接通關，可以公然在門口臨時停車。
「嗨，我沒打擾哥哥工作吧？」
「沒有。」鄭容和走到車旁，接過她遞出的帆布包，裡頭有些瓶瓶罐罐。「啊，我以為妳只準備一瓶，沒想到有這麼多……」
「哥哥不喜歡？」
「怎麼會！只是覺得對妳很不好意思。」
「這不麻煩，都是一起打成汁的，再分裝而已。」徐玄摘下墨鏡，殷殷叮嚀。「冷藏可以多放幾天，但我建議還是盡早喝完，放久會走味。」
「好，我會記得。」
那晚在超市碰見，匆匆打照面沒看仔細，今天在大太陽底下，倒是讓現狀一覽無遺。徐玄身穿天青藍亞麻無袖洋裝，搭配白色混紡罩衫，長髮紮成包頭，兩頰瘦削，膚況平滑，雙眼和以前一樣閃閃發亮，多了幾分智慧的柔光。
鄭容和端詳對方，猶豫開口：「妳等一下有事嗎？要不要上去坐坐？」
「先不了，我接著還要去開會。」她嫣然一笑。「何況，送到這裡也是極限了，如果在以前，根本不可能。」
鄭容和大夢初醒，驚覺自己事前東忙西忙，偏偏忘了最重要的避嫌，於是亡羊補牢，飛快巡視周遭一圈，所幸並未發現可疑人士。
光天化日下，他與徐玄在公司門口短暫交談，像一般業務拜訪。誰又會曉得，這看似平凡無奇的畫面，在早年偶像圈風聲鶴唳的時代，是不得為之的大忌——或許，至今依然如此？
但他已經遇過更糟的事，不會害怕這些；而她，顯然也少了很多顧忌。
「聽到妳說要來工作室，我還提前大掃除了呢。」鄭容和半邀功半埋怨，將誠意藏在玩笑中。「看在收到愛心飲料的份上，這次我先不跟妳計較。」
「抱歉抱歉，是我沒講清楚。」徐玄雙手合十，故作賠罪。「不然下次吧？下次有機會的話，我再來拜訪。」
「真的？」
「真的。」
鄭容和瞇起眼，毫不遮掩視線，從頭到腳將她瞧了個遍，像在研究眼前這人怎麼回事；徐玄倒也坦蕩，就這樣任他盯著，臉上笑意加深，既有害羞，也有得意。
末了，他作出評價：「徐朱玄，妳變了。」
「我都出道十五年了，不可能沒變吧。」
「不是那個意思……」想解釋，可是沒有合適措辭，鄭容和只能道：「總之，我覺得是好的改變，希望這樣說不會冒犯妳。」
「當然啦，您不用這麼見外。」她戴回墨鏡，遮住月牙般的笑眼。「那我走囉，哥哥再見。」
「謝謝妳特地送果汁來，我會好好享用的，開車小心。」
徐玄擺擺手，起動車輛，俐落駛出街道，轉眼消失在視野。
鄭容和抱著滿懷果汁目送，涼飲的溫度滲出帆布，像隔布抱著一袋冰塊，冷卻胸口的熱意，讓他回到理智思考的常溫。
走回工作室，他將飲品放進小冰箱，只留一瓶開封喝下。熟悉的味道進入喉間，霎時召回許多記憶，其中之一是假想妻子在廚房做菜的背影。
除了山藥蘋果汁，節目拍攝期間，徐玄也送過香蕉、蘋果乾、光皮木瓜茶，甚至在他聲帶結節的時候，還私下送了高級蜂蜜。
婚姻是假，關懷是真，彼時鄭容和忙得昏天暗地，無暇感念那些照料，如今想來，再無人用心付出如她。
煥然一新的工作室裡，他喝著山藥蘋果汁，靜靜回味那段新人時期，更加強烈地感知到，韶光易逝，有些事似乎不該再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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