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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ngSeo] Rosebud (九)

  「鐘鎮,這陣子如果有人問你是不是去過哪裡,不要承認。」
  「什麼意思,哥?」
  「我最近訂位都用你的名字混淆視聽,抱歉,應該早點跟你說的。」
  「我沒差啦,反正聯絡資料是留您的。不過,哥您最近很常出門嗎?」
  「呃,嗯。」聽出經紀人話中的促狹,鄭容和很不自在。「細節你不用知道,總之,如果有人問起,你裝作不知情就好。」
  「我哪需要裝,您就不讓我知情啊。」
  「你的認知很正確,那我掛電話了。」
  「等一下,哥!」
  切斷對方的抗議,鄭容和繼續躺床滑手機,回到早先的訂位頁面,在訂位人姓名欄輸入「成鐘鎮」,想起徐玄得知「成先生」就是CNBLUE經紀人時的錯愕神情,不禁微笑。

  延續午餐之約的良好經驗,在那之後,鄭容和打鐵趁熱,只要聽說哪裡有好吃的,都會分享資訊給徐玄,美其名蒐羅美食,其實是巧立名目。
  雖無約定,但他們培養出一種默契,每週找一個共同時段,挑一間少有曝光的店家,各自驅車前往,點一桌少量多樣的菜,嘴巴品評食物之餘,得空便談及個人生活,他吐露創作遭遇瓶頸,她深究劇本前後伏筆,兩人享受用餐時光,隔天再發狠運動贖罪,直呼悔不當初。
  可是誰也沒真正後悔,鄭容和若再邀,徐玄仍會一口應下,穩穩接住球。
  他們都不貪吃,礙於職業也必須忌口,自我管理嚴格的她卻一反常態,屢次破戒赴約,要說不是別有居心,鄭容和退一萬步也不會信服。
  一起造訪餐廳的時候,他們會用「成先生」的名義入座,以此作為煙霧彈,間接表達避人耳目的意圖,識相的店家通常不會多問,有些還會貼心安排隱密座位,讓他們保有最大程度的隱私。
  身為藝人,鄭容和心知肚明,紅極一時之後,熱度會降低,認知度卻不會,兩張上過各大版面的臉孔,要說不怕同框,那是自欺欺人。為此,他們盡量衣不完采,不招搖不吸睛,讓自己無痕融入群體,加之疫情使口罩普及化,倘若再配上眼鏡與帽子掩飾,兩人被認出的機率便大幅降低。
  有回他們飽餐完畢,在離開前被鄰座叫住,路人盯著戴口罩的鄭容和,半信半疑詢問「請問您是不是鄭……」,話沒說完,就被他堂堂正正打斷:「您好,敝姓成。」,一旁的徐玄作壁上觀,憋到出了店門才放聲大笑。
  就這樣固定見了幾週,鄭容和感覺自己漸漸被制約,隨手記下的待訪店家越來越多,想與徐玄分享的事情亦然,動聽的歌曲、失真的新聞、無聊的冷知識,無論大事小事,她都是他預設的第一聽眾。
  與徐玄聊天,別有一種古怪樂趣,她雖不能言善道,卻是絕佳的傾聽者,對他的發言總是抱持高度興趣,聽得懂亂七八糟的敘述、跟得上天馬行空的思路,還不時會冒出預料之外的回話,扎扎實實逗樂他。
  有回在鄭容和的強力推薦之下,兩人終於吃了披薩,他從牽絲的起司獲得靈感,突襲提問:「妳知道仙度瑞拉睡不著會變什麼嗎?」(신데렐라가 잠을 못 자면?)
  「不知道。」
  「莫札瑞拉起司。」(모짜렐라)
  「哥哥也到了會講大叔式笑話的年紀了啊。」聽出兩字的諧音關係,徐玄笑得無奈。「那您知道什麼東西吃了會死,但不吃不行嗎?」
  「漢堡!」
  「不對,是年齡。」(나이를 먹다)
  鄭容和想了一下,哈哈大笑,一方面意會到同一動詞的不同意思,一方面意外她可以立即舉出實例呼應。
  徐玄隨他笑了,與此同時,不忘認真補充「吃漢堡真的會死」,令鄭容和更加開懷,調侃她「那吃披薩的我們,大概也要折壽了」。

  沒有什麼精彩的插曲,但是每次和徐玄見完面,鄭容和往往相當滿足,就像演唱會後卸下樂器、享受一場舒爽按摩,僵硬的筋肉都放鬆、累積的疲憊都消除,身心全面恢復輕盈。
  吃下食物,排出毒素,與她聚餐令他沉迷,不知不覺產生依賴。
  每週掰著手指倒數見面,鄭容和日日惦念徐玄,動過無數次致電的念頭,渾然忘了自己不愛煲電話粥。若非工作狂屬性根深蒂固,不允許私欲凌駕於正事,否則他早已將衝動付諸實踐。
  新的季度開始,他們前後腳進組拍戲,順應劇本安排,工作地點常在郊外,如要相聚,就必須返回市內。徐玄某次晚餐說溜嘴,提到飯後要開一個半小時車回片場,令鄭容和大吃一驚。
  「徐朱玄妳在想什麼!來回開三小時車,就為了一頓飯?」
  「我答應您在先,不能違背承諾。」見他不悦,她溫和笑笑,用哄勸的口吻解釋:「不要緊,我喜歡兜風,晚上車子少,開起來很順。今天是因為拍攝日程臨時更動才這樣,以後不會了。」
  他也是演員,會不曉得拍攝日程一天到晚更動?鄭容和沒被說服,反而提醒自己,不要對言出必行的徐玄別有所求,她重然諾又死腦筋,會為了無愧他人勉強自己,就像當年他殷切期盼她說平語,換來的卻是語尾僵硬的殘句,還有笑容越來越少的她。
  他只要她好就好,其餘一切皆可讓步,包含自己的私心。
  平語議題的結果是鄭容和自願放棄,不再要徐玄說平語,反過來自我催眠,語體尊卑未必體現親疏遠近;事隔多年,如今他仍不想教她難堪,只管寬慰自己:一頓飯儘管不敷所需,終究聊勝於無。
  心境上,他是血氣方剛的青少年,恨不得時間快進,迎來痛快的結局;可是現實上,顧及兩人處境,鄭容和不由自主老氣橫秋,深怕造成徐玄任何不便,也怕打壞目前的和諧。
  於是,儘管明明有好多話想說、好多事想做,他還是沒有約飯以外的舉措,與她頂多從網友升級飯友,並未建立更深一層的連結。

  下個月,他們要造訪某間一位難求的餐廳,店家每個月只開放一天線上預約。知會過成鐘鎮後,鄭容和用手機在網站填畢聯絡資料,緊盯床頭櫃上的時鐘倒數,剩不到一分鐘就是預訂日了,分秒必爭。
  滴答滴答,音樂人內建的節奏感發揮作用,助他踩準跨日的瞬間。十二點一過,鄭容和手刀送出申請,七上八下等待結果,而大韓民國的網速不負盛名,頁面空白幾秒後,隨即跳出訂位成功的畫面。
  他截圖訂位資訊,順手轉發徐玄,好奇對方睡了沒?她像仙度瑞拉,一到午夜就會恢復凡身,被滔滔睡意席捲,絕無機會變成起司。
  總之任務完成,回覆可以醒來再確認。鄭容和不強求,放下手機,關燈鑽進被窩,準備入睡。
  嗡嗡。嗡嗡。嗡嗡。
  長震動聲一連數響,他睜開眼,聽出有人來電,難道是她?
  怎麼可能,他們向來以訊息聯絡,而且都這時間了……在黑暗中翻坐起,鄭容和手忙腳亂解鎖手機,難以相信所見:徐玄22。
  「……喂?」
  「容和哥哥,您睡了嗎?」
  「還沒,怎麼了?」
  「抱歉這麼晚打擾,有事想請您幫忙。」內容四平八穩,但是徐玄的話音異常顫抖。「那個,能請您來我家一趟嗎?載我和啵啵去動物醫院。」
  「現在?」
  「對不起,我也知道這請求很過分,但是我爸媽這星期去外地探親,我不想用私事麻煩經紀人,又叫不到寵物友善計程車,所以──」
  「沒事,我可以過去。」鄭容和立即動身,一邊追問詳情。「不過三更半夜的,到底怎麼回事?徐朱玄,跟我說。」
  「啵啵牠……很奇怪……」不過一句話,她泫然欲泣。
  從未見識徐玄流露脆弱,鄭容和大駭,警覺到事情的嚴重性,想起她提過前一隻寵物狗「豆腐」猝然離世,全家措手不及,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走出陰影──現在噩夢似乎正要重演。
  同為飼主,鄭容和對於寵物過世一事餘悸猶存,更不願放她獨自面對。
  「我現在出發,妳不要害怕,先通知醫院。」
  「我打過電話了,醫院那邊請我們現在過去,地址我等一下發給您。」
  「做得好,有這麼機警的主人,啵啵不會有事的。」
  「我也希望。」徐玄簡短回道,帶著輕微鼻音。「哥哥,謝謝。」
  「不用謝,等等見。」
  結束通話,鄭容和毫不遲疑,匆匆帶上隨身物品和車鑰匙,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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