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資] 後座(五)

　　考試一結束，她痛快地對完答案，心中已有了底。別的不論，最喜歡的數學果然沒有令人失望，光是這點就夠了，反正不需要科科頂標。得知結果後，她終於放下心中大石，這才想到自己的戰友。

　　她一直想問他考得如何，但這種話題總是特別敏感，她一再猶豫，直到送出志願前才問出口，而他笑得勝券在握，想必對結果頗為滿意。至於他之後填了什麼學校，她就沒有再細問了，追根究柢沒意思，反正以後也不大可能碰見，他們擅長的領域畢竟不同。
　　所以完全無從預料，這段連繫會延續到大學。

　　放榜當天一早，她被擾人清夢鈴聲吵醒。迷迷糊糊接起電話，另一頭的聲音朝氣飽滿。「還睡！結果出來了啦！」
　　「我知道啊……」她在床上懶懶滾了一圈，反應遲緩得很。
　　「唷，那麼有把握？」他半開玩笑地揶揄，下一句就揭曉結果。「北大統計，恭喜妳啦！」
　　跟料想中一樣，她靠著枕頭模糊笑了，欣然接受祝賀，不忘關心他：「謝啦，那你呢？」
　　「正要和妳說，」他聽來迫不及待。「法律系囉。」
　　是他想要的系呢，她很替他高興。「哪間？」
　　「和妳同間。」
　　因為太早放心，他的話過了幾秒才進入腦袋，又再過了幾秒才被讀取。「什、什麼？」她猛然坐起，睡意全無，瞬間清醒。
　　「老同學，我們又、同、校啦！」他一副樂不可支的口吻，扔下炸彈後就愉快地掛了電話。

　　她呆愣聽著話筒裡的嘟嘟聲，方甦醒的腦袋迅速一算，國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學四年－－十年！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不想則已，一想則再難停止。她過去不曾考慮過朋友以外的可能性，但深思過一次後，卻再也無法收回思緒，幸好那時還有考試要應付，才得以暫時轉移注意力。
　　選填志願的時候，她第一次知道大學校系有多複雜，照這個樣子看來，兩人往後應該很難碰得著，如此最好，大家各奔東西，這段連繫將告結束，那些不得其解的問題，可以從此置之不理、拋諸腦後，所以她早早安下了心。可是卻怎麼也沒料到，結果竟然事與願違，她和他再度同校，這代表的是：他們的未來，依然有彼此相伴。
　　十年，咀嚼著這個驚人的數字，她癱回床上，卻再也無法入睡了。

　　糜爛歡樂的暑假進入尾聲，她即將迎來大學生活的第一個開學。
　　收拾行李是件麻煩事，她忙得焦頭爛額，總是在帶走與留下間取捨不決，恨極自己這般溫吞寡斷的性子，好幾次必須打電話和他討論帶不帶的問題，幸虧他總是能給出滿意答案，做出準確的判斷。
　　「你覺得機車要運上去嗎？」指考結束就去考了駕照的她問道。明天就要出發，現正手忙腳亂，只好又請出他充當救火隊。
　　「要吧，那兒交通好像也不是很方便，捷運到不了。」他衡量著。雖然是間台北學校，卻位於郊區觀光地帶，易達性並不高。
　　「好，那就配送。」她用肩膀夾著電話，在清單上追加上一筆待辦事項。「還有那個－－」
　　「等一下，妳幹嘛運車？」
　　「不然咧？沒車很不方便啊。」好歹都長大了，總會想要到處逛逛看看，聽說夜系列就是大學生的標誌。
　　「我已經運上去了啦。」
　　「那和我有什麼－－」她戛然而止，突然懂了他的意思。
　　「我載妳就好了啊！」他十足理所當然，好似這件事情天經地義。
　　她一時說不上話來。
　　其實她偷偷計畫過了，就算他們是舊識，終究還是隸屬不同學院、不同科系，如果她刻意迴避的話，要不拉開距離也難。交流一旦少了，情感自然生疏，面對這樣的局面，本來就不長袖善舞的他也會不知所措，倘若她又放任不管，最後不難退回點頭之交那種表面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