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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olKyung] 搬遷(十五) 完

事情發生的那一天,他人在鄰國小島,為隔天聯合公演提早準備。第一次踏上該國,人氣出乎意料之外的高,李成烈的心情很好,彩排結束後,連著跑了兩頓會餐,凌晨兩點才回到飯店。

才剛進房,沒來得及漱洗,李浩沅就十萬火急衝進來。「李成烈!」
「做什麼啊你!」正在拍攝高樓夜景的金明洙嚇了一跳,險些失手摔下昂貴相機。
對方理都不理,衝著當事人顫顫開口:「你、你幹嘛不接電話?」
「怎麼了嗎?」李成烈氣定神閒,脫下上衣後,才抽出口袋裡的手機。
嚇,果然十幾通未接來電。
「所以你還不知道?」
「說清楚點行不行!」不曉得團員沒事發什麼神經,他語氣不耐。
對方卻說得含糊不清:「那你自己搜一下……」語罷,轉身就走。
「搜什麼——呀,把話說完啊!」李成烈本欲追出去,想到自己還光著上身,才及時停下動作。

到底發生什麼事?
抱著不祥預感回到房內,李成烈打開檢索首頁,還沒思考該輸入什麼字,“洪瑜暻”三字首先映入眼簾。竟然是熱門關鍵字?他一愣,挑了幾個信任的報社,順勢點進去看,草草掃過各大標題,全不脫“退隊”兩字。
拍照的快門聲弱化成嗡嗡蜂鳴,團員說話的聲音傳來,李成烈聽見了,卻置若罔聞,只覺赤裸的上身,開始泛起陣陣疙瘩。
言猶在耳,洪瑜暻對他說,不要忘記我,無論發生什麼。
各家報導內容大同小異,來自官方發布的聲明,稱她為了專注學業,已經在兩者間困擾許久,最後不得不做出退隊抉擇,文末用“請大家繼續祝福她”之類的官腔收尾作結,簡短又乾脆,形式化得沒有一絲人情。冰冷的報導之間,沒有洪瑜暻的隻字片語,連文章附圖都是官方宣傳照,美好清新,毫無塵埃落定的煙硝味,顯見早已計畫周全,不論是她或公司。

李成烈猜過各種可能:她想休息、她想進修、她想轉戰演技……卻偏偏獨漏這項,她要退出。不,或許他確實想過,只是不願親自求證,深怕連自己都這麼預期了,還有人會站在她那邊?力有未逮是現實因素,至於他的個人立場,自開始就不曾動搖——卻無益於她。
攥得死緊的手機回到最初,發布她退隊消息的那一頁,照片上的人笑眼彎彎,是他喜歡的模樣,如今卻陌生得彷彿從未相識。李成烈關掉報導頁面,直覺就想打電話回去,開啟聯絡人清單才想起,依她的個性,肯定早在公開前就關機了,哪輪到他遲來的關心?何況,他還能以什麼身分,參與她的人生?
他們已經連同事都不是了。

「快去洗澡,你會著涼的。」金明洙說,喀嚓拍下虛涼夜景。

#

最後一次踏進公司,確認所有細節後,不等新聞發布,當天早上,洪瑜暻便向學校告假,直飛美國。
父親不放心她一個人,特別是在這敏感時刻,遂交付她寄居姑姑家。因為時差關係,抵達美國的時候,正好是晚餐時間,一踏進家門,面對過度關切的親戚,洪瑜暻微笑推託不餓,簡單交代旅程後,便早早進房休息。房間非常舒適,令人感到溫馨,她沒有開燈,任夜色湧入房內,盈滿一室惶惶不安,面對這闃寂空間,忽然就沒了頭緒。

不想深思,洪瑜暻甩甩頭,鎖上房門、卸下行李,脫去一身裝扮,踮著腳尖,赤身光潔走進浴室。華服隨意囤堆在門旁,像一只巨大蟬蛻,作為成長痛楚的記錄;亦如十幾個小時的航程,倉卒又略顯狼狽。
旋開熱水,她站在冰冷瓷磚上,等待浴缸填滿,覺得自己像畏罪潛逃的罪犯,惹了事只會盡速離開,好不容易得空喘息,卻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去。煙霧籠罩浴間,熱水差不多滿了,探手測試了下,溫度剛好,洪瑜暻提腳,緩緩踏入暖池。
窄小空間特別讓人有種安全感,好像永遠待在裡頭,就可以避掉外頭種種。她窩在浴缸裡頭,輕輕閉上眼睛,想起某天在表演方法課上,老師要他們全力嘶吼,一瞬間,劇場全被噪音填滿,同學們個個喊到聲嘶力竭,洪瑜暻慢了,趕緊提氣,試了半天,才發現自己半個字也發不出來。

已經安靜慣了。

出道之前,錄製公司企劃的專屬節目,作家發現她的出鏡率一直不高,商請導演平衡,於是她成了播報次數最多的人;出道一年,室長給她看了各式統計圖表,微微蹙著眉頭說道,爭氣點吧,人氣不均太嚴重,對妳沒有好處;出道一年半,團員聲勢如日中天,團體活動停滯不前,她面臨升學問題,第一次思考歌手以外的可能;出道兩週年,事實擺在眼前,落差無力回天,她作出明確抉擇,著手為退場鋪路,忙得忘了慶祝。
接下來的記憶就很模糊了。
辦妥所有事宜後,如實與團員坦承,對少女淚海無動於衷,她體貼地遞上面紙;孫娜恩在記者會後致電,語氣堅強得無路可退,她鼓勵她好好做,該忘的就不要記得;往返公司和宿舍,逐步清理自己存在的證據,輕鬆抹得乾淨;赴李成烈的約,流幾滴淚,搭上隊長最後一次的便車,終於與所有道別。

而如今她在這裡,依然無聲無息。

浴缸裡頭,洪瑜暻沉下身子,又被浮力輕輕托起,一沉一浮之間,定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她想像自己是一張紙,一張壁紙,妥貼地黏於牆上,或接待或恭送,安詳對待每一位過客,動也不動,直到被撕下的那刻。
自己掀起的喧鬧,大概不會持續太久,何況時空阻隔,現在的韓國再怎麼煩吵,也擾不了美國前一晚的安寧,洪瑜暻喜歡這樣,安安靜靜,像什麼事都沒有,風波平息之後,又迎來嶄新的一天。
所以她不把手機帶出國門,不做自找麻煩的事。在這時間點來的電話,要不是仗勢欺人的記者,咄咄逼人挖掘內幕;要不是虛情假意的關心,試圖讓她鬆口托出更多;又或者,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會是李成烈的來電,驚慌失措但強作鎮定,問道:妳還好嗎?

我很好,洪瑜暻想說,話卻在喉頭哽咽了。

她不喜歡吵鬧,所以有意避免和他吵架,交往不久卻發現,他們其實也難吵得起來。李成烈的脾氣來得快去得快,前一秒才愁雲慘霧,下一秒就雨過天晴,和她截然不同。洪瑜暻到後來才明白,他的出現,恰恰彌補了不足的那塊,自己缺少的情緒,都在他身上得到展現,她的存在因而有了重量,這是第一次。
意外契合的彼此,不會有爭執。
以為自己會一無所有地離開,沒想到還能留下這麼一段,以此作為在圈內的唯一愛情,老實說很幸運了。偏偏,勇敢處理一切的自己,卻唯獨愧對這份幸福,面對最熟悉的他,軟弱得無法開口,多次欲言又止,不斷旁敲側擊,由著他徒增不安,她下過再狠的決心,仍無法據實以告。
較於李成烈的毫無保留,她自私得太多了。
曾經從圈內前輩那兒聽說,最可悲的事情,不是不知道對方近況,而是得知了,卻只能藉由第三人的口。如今,她讓李成烈遭受這種待遇,讓他同一般人一樣,除了平面文字之外,再無其他資訊來源。消息發布之後,人們會沿線追蹤她的所屬團體、公司學校、甚至顯赫家世,也許還會將她推上搜索榜,興風作浪一如預期。

只有李成烈,會縱身躍入海底,睜大雙眼搜尋,試圖撈救她的身影——只可惜,她不能握住他的手了。

涼意侵身,洪瑜暻再次旋開龍頭,將水平面推高,伸展四肢,再緩緩蜷起,任熱水重新包裹全身,抵不住骨裡透出的寒意,分明漂起,卻沉淪得更深。
過往拍打上岸,載浮載沉其時,她悠悠憶起,正東津那一晚,李成烈單薄卻溫暖的懷抱,如此可靠、如此依戀。如果可以,她多想在記憶放一塊明礬,讓悲傷沉澱出來,只留下歡笑,只留下美好,只留下李成烈。
從支持自己轉戰演技,到親口提出分手要求,洪瑜暻比誰都明白,他看似粗枝大葉,實則體貼入微,絕不會為難她分毫。卑鄙的自己,正是看準了這點,所以不過問一句,獨斷獨行,擅自劃分兩人的未來。異於當初隊長們的顧慮,了結這段愛情的不是外力,是她自己,用李成烈捧著呵護的那雙手,親手割裂所有關係,而他並不阻撓,只是在最後接過刀刃,當起代罪羔羊。
他的搬遷,不過是搬出她的公寓;她的搬遷,卻徹底搬出他的世界。感情算不了一清二白,洪瑜璟不曾後悔,若真有什麼遺憾,那只能是對李成烈的虧欠,欠他一句我愛你、一句謝謝你、還有一句對不起,我們守護了別人的愛情,卻成全不了自己。
到頭來,誰也沒能拯救誰。

熱水滿了一缸,她忘記拴緊。
水勢漫漶,一發不可收拾,幾欲將人滅頂。洪瑜暻身在其中,無意遏止,一心只管下沉、下沉,任憑大水奔流,淹過身子,模糊自己哭泣的臉,再溢出池外,夾帶化在其中的淚,與無法言說的那些,悉數流向排水孔。
成烈、成烈,最後一句了……

再見。

#

五月初暫得休息,李成烈窩在宿舍,陪李浩沅看頒獎典禮,因為鄭恩地是入圍者,而事實證明,他們守直播是對的,她果然也得獎了。
身旁同劇組的團員喜上眉梢,李成烈識相離席,到廚房開了一瓶燒酒,走回客廳的路上,聽見電視傳來她的感謝辭,流暢明快。
“……謝謝初瓏姊姊、普美、娜恩、瑜暻、南珠,還有夏榮……”
無視團員關切的目光,他倒了兩杯。「來,自行慶功。」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
「可能不小心忘記了。」李成烈頭也不抬,一口飲盡。

五月底,他們出發前往美國拍攝新歌MV,因應新造型,老么李成鍾剪了頭髮,李成烈看見了,回頭吩咐髮型師也剪掉自己的,越短越好,一併理掉這幾個月來的掛念,十天的行程馬不停蹄,容不下其他心思。
結束拍攝之後,旋即回到母國,日子如常,行程依然十分緊湊,奔波各處公演、錄製各種節目。偶爾在移動過程中,李成烈自車內望出去,會看見新芽自路邊行道樹冒出,漢江完全解凍了,市民公園的人們漸多,一閉眼假寐,欣欣向榮的景象便躍然腦海,睡睡醒醒之間,分不清是真是假。
二零一三年春天,重新始動的生活,像場太過甜美的夢,醒來就煙消雲散,什麼都沒有,所以李成烈寄情工作,埋首不看盡頭。

六月底,她們宣布回歸消息,新成員之事吵得沸沸揚揚,他無暇關心,注意力全被另一件事轉移。當再次在宿舍電梯遇見朴初瓏,李成烈除了震驚,還有一點悵然若失,心想前女友是對的,他們從來沒有好的時機。
「妳們也……搬到這裡啦?」
「嗯,前幾天剛弄完。」
「聽說妳們終於要回歸了,我很期待。」頓了一會兒,他又猶豫地道:「那個、或許,新成員……?」
對方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新成員,沒有。」
他一愣,點點頭,不再作聲了。
何必多此一舉?有沒有人遞補,她不在,就是不在了。儘管明知如此,李成烈卻還是鬆了口氣,這才終於認清,並非絕口不提,就能粉飾太平,空位子在那兒,不曾改變,永遠都無法填滿了。

當晚,他藉口要加練新歌曲的舞步,獨自去了練習室。
平常略嫌擁擠的場所,因為人數驟減,反倒變得空空蕩蕩,李成烈環視一圈,在中央席地而坐,抽出包包裡的鼓棒,對著空氣敲了起來。最近太忙了,沒有時間練習,難免生疏,因此速度不快……他越敲越慢、越敲越慢,直到動作凝結,找不到拍點,才發現手在發抖。
那副鼓棒是洪瑜暻送的聖誕禮物。
負面情緒時有時無,以前可以靠她撫平,現在不行了。李成烈就地倒下,腦中細數鼓譜的音符,就像每天數日子一樣,數自己回歸多久,數彼此分開多久,數她退隊多久。那些數字只增不減,不能中途打住,必須一直數下去,只要數到忘記了,就代表能真正接受,“洪瑜暻”再也不會回歸的事實。

他信守諾言,從來沒有忘記她……
亦不想起了。

2 則留言:

  1. Hi~
    我又來了 呵呵

    嗚嗚 瑜暻啊~~~
    最近又看了一次之前的APink News
    雖然鏡頭不多
    但看到她還是有一種難過的感覺...嗚嗚

    哎唷 說了這麼多(有嗎?!)
    謝謝你的文章唷
    我會常常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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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觀迎妳!

      其實從A Pink News開始,就看得出來了
      瑜暻不是個很有存在感的人
      也難怪鏡頭那麼少……

      哈哈多說一些沒關係
      雖然更新不快,不過我都會回覆的
      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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