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妍] 逆時光的浪(五)

#二〇一五年　十二月


　　望著蛋糕上沒有數字的蠟燭，賴雅妍許下舊願望，在片場提早完成慶生。這次合作的劇組很窩心，每個人都照了拍立得留念，演員們也一起寫了卡片，只有陳楚河特立獨行自己送禮。
　　直到收工回家，她在房間進行例行保養，才懶懶拆開禮物。內容物是一只耳環，盒蓋內貼了一張memo，上頭寫著‘Be happy’。
　　連署名都沒有！她絕倒，自己提筆在背面補上‘楚楚’，然後研究起那只耳環，模樣像是巴黎鐵塔，上頭有法國三色旗，中央以小愛心點綴。這個人又來了，送一些不明所以的禮物，從不交代原因，這次終於給提示，結果卻寫在便利貼上，真不曉得到底有心沒心。
　　賴雅妍索性不猜，務實地戴上耳環，對著鏡子東照西照，覺得看起來也不錯，有種重回女人的感覺，那般備受寵愛。
　　踏入三十歲後半段的現在，似乎已經不太有人記得，她除了是拼命三郎，也是一名平凡女子，比起簡訊或訊息，更喜歡手寫的溫度；比起鑰匙和存摺，更在意飾品的涵義；比起昭告天下或鋪張慶祝，更想被一個人好好對待。
　　是否生活太充實，便容易被誤認為獨立？但她那麼平凡，平凡得近乎庸俗，有顆不合時宜的少女心，對真愛的存在不疑有他，還相信命中注定與地久天長；她那麼平凡，平凡得如同世間眾人，無論到了什麼年紀，仍然對理想抱有一絲期待，為了期待情願長年等待。
　　把便條貼到鏡子上，賴雅妍望著那句‘Be happy’，還有左耳上的單邊耳環，輕輕吁出一口氣，對陳楚河的意思，似乎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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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蜜橋段拍了一堆，終於出現一場哭戲，為求完全投入，賴雅妍從早上就開始醞釀。可惜情緒需要培養，落淚卻只消一秒，人家叮嚀不要太早做，她以為自己堅持得了，殊不知在待機的時候就破功。
　　見她開啟淚腺，導演隨機應變當場開拍，賴雅妍不負眾望，哭得旁人心都要碎了，只剩男主角沉著冷靜。杜子楓無聲無息出現，蹲下來抱住琵亞諾，一句安慰也無，任她大哭特哭，哭到各角度拍攝完畢、導演連連喊卡，還在哭。
　　賴雅妍又氣又惱，心知演員不該耽溺情緒，該抽離時就要抽離，平常她都做得不錯，怎麼一遇上陳楚河就失靈？而他也奇怪，明明喊卡了，卻沒有立即離開，反而留下來幫她擦擦淚、摸摸頭、拍拍背。
　　「哭成這樣，妳是被誰始亂終棄喔？」
　　她不應，用力搥他胸膛一下。
　　「好啦，不哭不哭，乖乖聽話，等一下帶妳去秘密基地。」
　　「我才不要……去了搞不好又下雨……」
　　「唔，的確有可能──不然妳自己講，妳想要什麼？」
　　「我想要吃東西，吃很多很多……一直哭好累……」賴雅妍抽抽鼻子，讓他托著站起來。「怡辰那裡還有巧克力，但我現在想吃鹹的……」
　　「好，妳要開菜單我才能買，說說看？」
　　其實也不是真的多餓，但她不知怎地就是想要耍賴，於是開始信口胡謅，不顧當前是大白天，開出一堆夜市小吃。
　　陳楚河一反常態，沒有大力吐槽，還耐心地‘嗯嗯’回應，抱著她不斷安撫，直到娛樂新聞的攝影機兜上來，才慢慢把手鬆開，低調地退場。
　　那時，賴雅妍已經完全哭完了，還有心情向上前訪問的記者撒嬌。

　　下午照樣出外景，他們的秘密基地難得好天氣，所以收工下山的時候，賴雅妍的心情很輕盈，好像早上從沒哭過那一場。
　　天黑了，劇組在山下停車場原地解散，她正要搭上經紀人的車，突然被陳楚河的助理叫住，對方跑過來遞上一袋東西，她還沒開口問，就先聞到那股香味，當下重重地傻了。
　　‘我要吃鹹酥雞……’
　　那是她稍早說過的胡話，陳楚河聽進去也記起來了。
　　不管是本人購得或助理跑腿，要這在偏僻山區買到熱騰騰食物，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何況他明知她不吃炸物。大家忙著轉點的時候，只有他關心她哭個不停；別人安慰她是三言兩語，只有他堅持劍及履及。
　　經紀人在旁邊抱怨，擔心車內充滿味道，賴雅妍充耳不聞。
　　這不是陳楚河第一次對她好。他買飲料請大家，她的那杯永遠無糖無奶去冰，而且多半是養生茶飲；劇組相約吃宵夜，他會坐她左側，忍受她執筷撞來撞去，順便為她擋酒；她長了一歲，眾人不約而同群起催婚，唯獨他提醒她要記得遊學法國的願望，要快樂。
　　被放在心上的感覺太好，即便他不只對她這樣，賴雅妍也不想用任何東西來比較，這難能可貴的用心。看似微不足道，卻又別具深意，五年後的陳楚河連本帶利，像要彌補之前的缺席，再也沒有忘記過她。
　　比香味更難消去的是感動，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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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的重頭戲是聖誕節和跨年，不過對忙著拍戲的他們而言，這種節日等於沒有，要不是出外景，陳楚河還真沒發現街頭充滿節慶氛圍。百貨公司周邊美輪美奐，即便寒冷，逛街人潮依然未見減少，劇組要清空場地不容易。
　　他雖然準時抵達，卻花了很多時間等待setting，而賴雅妍來了又走、走了又來，進度依然沒有推前。兩個人等啊等，還是等不到開拍，再這樣下去，陳楚河合理懷疑要拍到半夜，正在萬念俱灰，女主角說話了。
　　「我有東西要給你。」
　　「什麼？」
　　才開始期待，結果她拿出來的東西，瞬間打破他的期待。
　　「Are you serious?」陳楚河怔愣接過一大罐中藥。「賴雅妍，哪有人聖誕禮物送這種的，妳還有沒有一點sense？」
　　「我有說這是聖誕禮物嗎？」她瞪他一眼，隨即換上大大笑臉。「這是賴家的特調中藥！市面上買不到的！怎麼樣，有中藥西施當partner，不錯吧？」
　　「唉，幫我謝謝賴爸賴媽……」
　　「不客氣，這算是報答你──不准問我報答什麼！」
　　他硬生吞回疑問。「呃、好，那妳要不要解釋一下，為什麼中藥西施的感冒都不會好？某人好像咳很久了，咳到剛剛又去看醫生？」
　　「咳咳，這個嘛──」
　　「子楓亞諾上戲了！」
　　工作人員及時叫喚，救了某人一把，陳楚河看著她落荒而逃，啞然失笑。
　　依照賴雅妍的個性，這罐藥肯定是量身打造，專門用來對付他的症狀，畢竟隨著男女主角關係推進，他們對戲也越來越親密，她很清楚他的身體狀況，就像他知道她重感冒拖了把月還痊癒不了一樣。
　　只不過陳楚河很懷疑，不喜苦味的自己，最後會不會拆封那罐藥。
　　
　　這場是男女主角確認關係的告白戲，也是第一場沒有意外、不借外力，扎扎實實來的吻戲，他早有準備，只要解決某人咳不停的問題。
　　「賴雅妍，妳不要傳染給我喔。」
　　「你不要張嘴就不會啦！」她單手掩嘴，一邊咳一邊說。
　　「不可能，我自制力超好。倒是妳，等一下就不要情不自禁。」
　　「你──咳咳、咳咳！」
　　「妳看那什麼庸醫，楚哲瑞嗎？藥是開給啾比的喔？不然怎麼吃不好？」
　　賴雅妍氣不打一處來，咳得更猛烈了，咳到整個人靠在他身上。
　　陳楚河順勢打開西裝外套裹住，一張嘴不忘碎念。「妳知道我們還有幾場吻戲嗎？再這樣咳下去，我遲早也會中標。到時候是要怎樣？我們兩個咳一首〈心時代〉，順便找Bii一起出道？」
　　懷中的人模模糊糊說了什麼，他沒聽清，低下頭要她再說一次。
　　「妍楚畢行……團名要叫『妍楚畢行』，咳咳。」
　　他用力把她按回去。「作夢！打死我都不可能和你們組團！」
　　胸口傳來一股震動，賴雅妍不知是在笑還是咳嗽，窄肩一聳一聳抖個不停，撓得人心癢癢的。陳楚河啐罵一句‘白癡喔’，卻無半點惡聲惡氣，好看的眼飽含笑意，倒映著周圍光點晶晶亮亮。
　　她表達關心的方式，是針對他的淺眠特調中藥；而他的方式，則是在她畏寒時候給予擁抱。也許還有更直接有效的方式，但是對熟悉彼此的兩人而言，這就是最剛好的Give and Take，有些事不需要出聲。
　　夜風涼如水，吹來她身上特有的淡淡薑香，與他的古龍水微妙調和。咳嗽漸漸止息，該是時候分開了，然而相擁的人們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