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妍] 逆時光的浪(九) 下

　　擁抱出現縫隙，她推開他的動作輕輕柔柔，像呵護冰天雪地裡唯一暖源，唯恐風吹就被熄滅。
　　仰起臉，賴雅妍的表情卻是釋然。「……我當然怕。」

　　陳楚河收回遙望，迎上對方雙眼，靜待下文。
　　「你知道我多看重事業，任何有可能影響工作的因素，我都會努力迴避，包括你。」有條有理，她說得流利，卻帶著一絲嬌怯。「入行這麼久了，我不想再聽到有人說我不專業，假戲真做……所以只要有鏡頭在，我就必須避嫌。」
　　避什麼嫌？他想問，卻對答案感到疑懼。
　　「以前從來不會這樣，所以你不能怪我那麼害怕……為了partner無法專心、無法冷靜，還差點出不了戲，這實在太誇張，我絕不允許。」
　　「妳……」
　　「陳楚河，我不怕你，我怕的是為你失控的自己。」
　　她仍任他的手圈在腰上，他也讓她輕抵自己胸膛，繪出一幅如真似假的唯美剪影，他們還沒有完全分離。
　　「有些事情，我說不出口，也不知道怎麼說，只好指望你自動明白，誰教你每次都能猜中我在想什麼……看來，我太顧著擔心自己了。」
　　「那沒什麼不對，自己的感受本來就很重要。」
　　「可是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這是『我們』的事，我應該也要考慮你的心情，問問你猜中沒有？這次是不是也和我不謀而合？」
　　賴雅妍的頭髮長了，隨風徐徐飄揚，有幾絲拂過他臉龐，帶來花開的香。
　　「就是因為太常猜中，才會更害怕猜錯。」陳楚河說，笨拙地將那些髮絲收回她耳後。「連妳都說不好的話，讓我來說會比較好？妳又不是不知道我嘴笨……而且我覺得，這種事不適合用說的，要用做的。」
　　「還真是粗暴啊。」
　　「硬漢都這樣。」
　　「所以呢？硬漢現在還覺得，我是因為怕你才躲嗎？」
　　他沒有回話，鼓起勇氣為她撩整瀏海，她不躲不閃。
　　「我知道逃避不是辦法，而且也已經看開，失控就失控吧，以後不一定有機會再栽一次。」賴雅妍抓下他的手，握著便不放了。「我們之間的事，我不是視而不見，是想等到下檔再處理，誰知道你動作那麼快，竟然先下手為強？」
　　「妳避嫌避那麼兇，我想妳可能是不好意思拒絕，所以改用行動暗示，正好，解讀這個我最會──」
　　「我跟你一樣，陳楚河，我沒想過拒絕，從來沒有。」
　　他一愣，壓下欣喜。「我也跟妳一樣，賴雅妍，我不怕拒絕，只是因為對象是妳，所以多想了些。妳說過妳很急，我大概知道那個意思，到了這個年紀，如果我們沒有結果，至少不該耽誤彼此，我是為妳好才介紹──」
　　「欸，我瞭，我也是為你好才迴避，不是真的怕你。」
　　語氣篤定，舉止亦然，賴雅妍緩緩環上他，很慢，卻很深情，撫平所有忐忑與疑慮，為這段關係重下定義，用他最相信的方式。
　　陳楚河試探地靠上她額頭，對方沒有退，直視他的眼睛無所畏懼。
　　「賴雅妍，我有個提議。既然我們那麼愛替對方著想，又都不想拒絕對方，那要不要乾脆……再合作一次？這次，來真的。」
　　「我對你沒在做假的，我的帳已經算清，就看你願不願意還債。」
　　絕望當前，卻是在這和暢寧靜的星夜，心願出現實現的可能。
　　「硬漢敢做敢當，我還！」
　　陳楚河毅然擁住她，像歷經風浪的船重返故港，一切包袱都卸下。
　　在外人眼裡，他是主導局勢的那方，然而他們不知道，他將所有決定權都留給了她。不為到手而追求、不為回報而付出，他對她無私得不可思議，像個青澀少年純情傻氣，說認定就認定，這樣的滿腔心意，如願以償得到回應。
　　微風捎來好消息，伴隨她的碰觸一起，兩人終於有了相擁的正當理由。
　　「不過這算什麼……我還以為你不喜歡被女生主動？」
　　「妳不男不女，不算在──噢！」
　　「會痛就好，提醒你，我已經脫離琵亞諾，現在是徹頭徹尾的女生！」
　　「明白明白，我對男人也沒興趣。」他笑言，近距離欣賞對方羞赧瞪視。「是說，妳怎麼知道我有想帶妳來的地方？」
　　「其實我不確定，就是賭一把，賭你有和我一樣的想法。」
　　「這麼說來，妳也有想帶我去的地方囉？」
　　賴雅妍隨意撥弄他後頸髮尾，聞言，那親暱的小動作驟然一頓。
　　「嘖嘖嘖，這麼久沒試了，我還是一猜就中。」
　　「呃、那個，你還記得我本來要提早回家吧？不介意的話，不如──」
　　「不如我們現在去妳家？」
　　胸口又被拍了一下，陳楚河欣然承受，知道她這陣子蠟燭兩頭燒，確實不宜折騰到太晚。「好啦，開玩笑的，反正我們銀貨兩訖，也差不多可以走了。」
　　「等一下，陳楚河，你忘記達成協議後，通常還有一件事要做。」
　　「嗯？」
　　「用印。」
　　「……妳到底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擅長說這種話？」
　　對揶揄不置可否，賴雅妍露出狡黠微笑，好看得教人捨不得轉移視線。
　　見過極光才懷念太陽，有過天寒地凍才愛上風清氣爽，體驗過孑然一身，才看清心上牽掛。就像醇酒需要時間醞釀，對的旅伴值得等待，即便繞了一圈，如今回首看來，這趟旅程仍是不虛此行，遇見她，他從此不必孤身上路。
　　‘沒有秘密了，我們之間，再也沒有秘密了。’
　　殺青近兩個月後，在這專屬他們的秘密基地，不帶戲劇成分，塵埃落定。

　　至於用印……陳楚河捏捏女友，決定還是留到下次讓自己主動好了。